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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學問,要從國家需要出發”

曾繁仁在山東大學文藝美學研究中心查閱資料。山東大學宣傳部供圖

人物小傳

曾繁仁:1941年生,安徽涇縣人,山東大學講席教授、博士生導師,國家重點學科山東大學文藝學學科學術帶頭人。長期從事美學與文藝美學專業的教學和科研工作,出版《生態美學導論》《中西對話中的生態美學》《美育十五講》等著作10餘部,主編《中國美育思想通史》(九卷本)等。

已過耄耋之年,滿頭銀髮的曾繁仁,談起生態美學,思路十分清晰……

“對我而言,治學是人生價值的持續提升”

1964年7月,曾繁仁畢業於山東大學中文系,同年留系任教,從事美學與文藝學研究。1987年秋,受學校委託,曾繁仁赴豫開展專案合作。他們一行七八人,乘著一輛麵包車出發,跨越黃河大橋,穿越魯中、魯西南、河南蘭考,直達開封市區。

當時,我國各地鄉鎮企業如雨後春筍般生長起來,“沿途中,一座座化工廠冒著柱柱黑色濃煙,造紙廠汙水橫流,滲入到十幾公里外的地下,一方方良田沃土被汙染,空氣中瀰漫著嗆鼻的氣味……”曾繁仁回憶。

“走一程,痛一程。為了經濟發展,我們國家的生態系統受損問題多、歷史欠賬多。”曾繁仁在心中做出論斷。

回到學校,曾繁仁時常琢磨,如何發揮綿薄之力,結合自身所學,為改善當下生態問題做點事情。曾繁仁覺得,美學中應該發展出一門學科,將人文性、審美性與生態性統一起來。

後來,曾繁仁聯想到老子在《道德經》中提到的“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學說,還有中國古代哲學中關於“天人合一”的學說。這就讓中國傳統文化與生態美學發生了關聯,他立足中國現實,提出了“生態存在論美學”,並一揮而就完成萬字論文《生態美學:後現代語境下嶄新的生態存在論美學觀》。

兩年後,曾繁仁在原有論文基礎上出版了個人首部生態美學論著《生態存在論美學論稿》,進一步詮釋了他的觀點:生態問題歸根到底是人的問題,倡導人類應該以一種普遍共生的態度對待自然環境,同自然環境處於中和協調、共同促進的關係。

那篇萬字論文成為我國生態美學的代表性論文之一。該文與《生態存在論美學論稿》共同奠定了曾繁仁研究生態美學的基本理論框架,併為生態問題的解決提供了人文價值觀上的思考。

“對我而言,治學是人生價值的持續提升;做學問,要從國家需要出發。”曾繁仁說。

“力求將求異與求新的治學精神延續到教書育人中”

1959年至1964年,曾繁仁在山東大學中文系讀書。“求學期間,系裡‘大師雲集’,馮沅君、陸侃如、蕭滌非、高亨等教師,代表了當時文學研究的高峰,為新中國培養了一批優秀學子,這四位前輩都曾給我上過課。”曾繁仁回憶。

當時,系裡的教師們偏愛讓學生髮言,“例如,高亨先生給我們上《詩經》與《左傳》課,我們在每堂課結束後,都要圍在高先生身邊,向先生問學。我們對先生的學術都很景仰,經常引用先生以及前輩的學術觀點。”曾繁仁回憶。

“不要老是提高亨怎麼說,而是要提出你的新說,否則就是重複,沒有意義和價值。”高亨先生對大家說道,“你們講講,有沒有新看法、新發現?”

在教師們的引導下,系裡討論氛圍濃厚,“大家都在嘗試求新,積極參加學術討論,手裡捧著著作,引經據典,甚至與老師展開激烈討論……”曾繁仁說。

曾繁仁說他“力求將求異與求新的治學精神延續到教書育人中”。他常把學生聚在一起,開展學術討論,鼓勵大家推陳出新,“我的博士生在寫博士論文前,我都會問:你的研究與前人有何不同、提出了什麼新問題?”曾繁仁說。

學術攀登創新之路,未曾止步。2010年,已近古稀之年的曾繁仁,再度完成《生態美學導論》一書,這是國內首部綜合中西古今資源、全面論述生態美學這一嶄新美學理論形態的論著。

“‘追求真諦,創立新義,力求出言有據,避免遊談無根’,高亨先生這句話,讓我受益終身!”曾繁仁說。

“做點有意義的學問,為‘美麗中國’建設貢獻智慧,讓世界聽到中國聲音”

曾繁仁家中,珍藏著一張合影:“照片拍攝於2009年召開的‘全球視野中的生態美學與環境美學’國際學術研討會上。”曾繁仁說。

當時,曾繁仁做了一篇關於生態美學的報告;會後,一位西方的美學理論家找到他說:“想不到中國學者對於西方這麼瞭解,也想不到中國學者對於生態美學有這麼全面的研究。”

曾繁仁對於學術研究的國際交流十分重視。2005年以來,在他的身體力行下,山東大學多次召開生態美學相關大型國際會議,持續向世界發出中國聲音……

“學術界曾有一種觀點,認為‘美學’與‘生態’等都是國外輸入的理論,中國沒有本土的‘生態美學’。”曾繁仁意識到,生態美學進一步發展的重要課題之一,就是“中國話語”建設。

從2017年開始,曾繁仁轉向生態美學的中國形態研究,提出了“生生美學”,建構中國特色的生態美學。翻開《曾繁仁學術文集(十)·生生美學》一書,略掃一眼目錄,就會發現此書內容廣泛,涵蓋古琴、敦煌壁畫、中國書法,等等,內容頗為細緻。

“‘生生美學’,以《周易》為出發點,依託光輝燦爛的中國傳統藝術,必須博覽群書,從浩繁卷帙中汲取精華,才能研究得透、研究得好。”曾繁仁不好意思地笑了,“你看,家裡挺亂,到處都是書。”

幾年前,年近80歲的曾繁仁與愛人一同踏上火車,奔赴甘肅,“他總說,僅研究書中的敦煌壁畫,還是差點什麼,非要去實地看看。”曾繁仁的愛人笑道:“看到敦煌壁畫的那一刻,他的眼睛都是發光的,邊看邊記;回來後,都寫進了書裡。”

研究“生生美學”,曾繁仁形成了一個小習慣。“有時,我倆正在外遛彎,他忽然著急回家,原來是想到了新觀點,得立刻記到本子上;吃著飯時,有新想法,趕緊放下筷子去記下。”曾繁仁的愛人拿出一摞手稿:“這些都是他近期記的。”

問他為何如此痴迷。曾繁仁思索片刻,抬頭答道:“在我這樣一個年齡,做點有意義的學問,為‘美麗中國’建設貢獻智慧,讓世界聽到中國聲音,這就是我自己追求的人生價值所在。”

■記者手記

致敬“文章合為時而著”

“60歲,對多數人而言,已是退休的年紀,而您卻毅然進入一個自己以前並不熟悉的新興領域,並開拓出全新的局面,背後的動力是什麼?”採訪時,記者問道。曾先生答道:“在於‘使命’二字。”

多年來,曾先生殫精竭慮、勤奮治學,把理論研究與社會關切結合起來,讓書中的理論變得更有溫度。從時代發展的現實境況中提煉學術問題、選擇研究方向,是曾先生治學的基本路徑。梳理曾先生數十年在美學和文藝理論領域的豐富成果,可見其背後躍動著時代發展的脈搏。可以說,他是中國當代學者“文章合為時而著”的典範。矻矻窮年,學術報國,這正是曾繁仁心中的使命,值得後輩學習!《 人民日報 》( 2022年10月25日 07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