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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 | 《微小的命運》:命運起碼一半由你親手寫就

《微小的命運》

李靜睿 著

上海貝貝特 | 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出版

這是一個探討命運與選擇的故事。很多時候,當人生展開的方式偏離預想,我們總習慣偷懶,把一切歸於命運,但在這個故事裡,命運有一半由你自己親手寫就——起碼一半。惰於做出選擇的人,將在命運中無法修正方向,無終點迴圈。這是一個關於愛情的故事,卻也不僅僅是一個關於愛情的故事,因為愛情如是,人生如是,一切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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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 貢

林微微覺得熱,七點從床上坐起來擦汗,渾身滑膩,好像整晚浸泡在油裡。上一場雨還沒下完,她匆匆把麻將席換成被單,這是個錯誤,但誰知道都十月了氣溫還會超過30度。暖黃色格子床單適合秋天,現在一眼望過去,亂糟糟的煩熱,沒有真的打溼,不過有股潮溼腥味。

在自貢,這股腥味無處不在,清晨的菜市場,上下班高峰期的公交車,從來沒有真正乾透的毛巾,正刷著牙,不由分說鑽進喉嚨裡,從北京回來之後,林微微總換牙刷。難得一天有青天白日,她在院子裡鋪張油布,把零零碎碎的東西放上去曬:毛巾,內褲,胸罩,襪子,枕巾,每一雙皮鞋,每一把牙刷。父母的房子本不帶院子,但一樓每家都從廚房開個後門,把小區花園圍起來一塊,他們也照例這樣做了。月季、梔子花、一株從來不結果的枇杷樹、七星小米椒、小白菜,城市中擁有菜園子的自豪感。林微微回家第一天,晚飯後在院子裡剝橘子,看見花生苗瘋長到半米,開出今年第一批黃色小花。

窗簾是印花薄紗,停滿彩色塑膠蝴蝶,因為媽媽覺得美。從密密蝴蝶間隙看出去,又是個陰天,慘白雲朵死死壓住屋頂,越是陰天越是悶熱,這場雨始終沒有掉下來。林微微兩週前就翻出秋天的衣服,但秋天遲遲不來,苦死了等待的人。林微微穿內褲和背心洗臉,絲絲縷縷腥味中,她憑空想到這句話。有一年在北京,她和任寧在保利劇院看《等待戈多》,一個都柏林小劇團的版本,說不上好壞,但兩個人成功地全程沒有拿出手機。他們都不怎麼愛看話劇,只是身在北京,兩個30歲的名牌大學畢業生,好像應該如此,看話劇、逛書店、排隊兩個小時等故宮特展。任寧看完後,隨意改了臺詞,原話是“希望遲遲不來,苦死了等待的人”,因為一走出劇院,蓬蓬熱氣撲面而來,任寧說:“熱死了,趕緊回去吹空調。”

那是九月最後一天,遊客開始潮水般湧進北京,旅遊大巴堵住整個二環,公交車反而空蕩,很多坐公交的人都回家了。他們猶豫片刻,沒有去坐地鐵,等了一輛平時很難擠上去的 619 路,坐在倒數第二排。車一開動,任寧拿出剛才在路邊 711 買的兩個叉燒包,他們一人一個叉燒包,喝同一瓶屈臣氏礦泉水,從朝陽門到管莊還有一條漫長的朝陽路,619路沒有空調。回家之後他們才會做晚飯,兩個人在車上商量好,在樓下買份涼拌豬頭肉,隨便做個青菜湯或者炒一把雞毛菜,米飯是中午剩下的。那是一個過得去的晚上,像每一個晚上,除了空氣燥熱,秋天遲遲不來。

過了好幾輛計程車,她還是一直等到 31 路,人不算多,但也足夠讓她到自貢市司法局門口時上半身全溼了。門口接待室的女人大概四五十歲,憤恨地盯著她的胸脯看,又掃了一眼出入證,揮揮手讓林微微進去了。

林微微坐在電腦面前,開始今天的工作,她是自貢市司法局宣傳部幹事,重點本科,又有律師執照,局裡破格給了她副科級。她快速看了一遍區裡給的宣傳材料,幾分鐘就打出一個大標題:《治外傷導致截指,成功調解獲賠償》。然後重起了一行,用同樣大的二號字打出來:秋天遲遲不來,苦死了等待的人。辦公室空調效果不好,林微微身上始終積著汗,這行字一直留到了她寫完這篇通稿,才一個字一個字刪去。

作者:李靜睿

編輯:周怡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