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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裡的隱形富婆,從沒花過自己的錢,真實面目瞞過很多人

第六十五回,興兒說,李紈的渾號叫作“大菩薩”,但所謂的菩薩即指以智上求無上菩提,以悲下化眾生,修諸波羅密行,於未來成就佛果之修行者,而真實的李紈其實與菩薩相距何止十萬八千里,她不僅是個十足摳門吝嗇的鐵公雞,而且還冷酷無情,不過,這一點同樣需要我們“細心體貼”(脂批)文字以便“心傳神會”(脂批)[注1]。

比如第37回的海棠詩社!只因探春突發奇想,想在大觀園中建立一個詩社,可詩才平平、平日裡總是悶聲不響顯得與世無爭的李紈一到場,就毛遂自薦要當詩社社長,眾人礙於李紈“大嫂子”的身份,只能遷就。

李紈既然當社長,就應該承擔起當社長的責任。她其實收入頗豐,費個三五百兩銀子,對她而言,在可輕易承擔的範圍之內,也是“菩薩”份內的小事,何況姊妹們還是她的親人!

但是,李紈似乎將社長當作難得的撈錢機會。當詩社遇到資金問題時,收入頗豐的李紈一毛不拔不說,居然還帶著眾姊妹去找王熙鳳要錢,而且一要就是五十兩銀子。

她是詩社中年紀最長者,已歷經人世滄桑,人生閱歷最為豐富,而且,是她帶著眾姊妹辦詩社,銀子最後也是落入她的腰包,由她掌管,於情於理,都應該是她出面與鳳姐要錢。但是,偏偏是探春去交涉,她自己則躲在人群裡。

當聽到精於管家的鳳姐一眼就看穿探春婉轉說辭背後要錢的用意,她一看要錢的計劃似乎要落空了,自己很可能要失去一次撈錢的機會,急了,馬上跳出來,鳳姐給她算她一年收益與支出的總賬,悶聲不響、表面上與世無爭的“菩薩”李紈竟然是每況愈下的榮國府中隱性富婆一一每月二十兩銀子的月例,和賈母、王夫人相等,是同輩媳婦王熙鳳的五倍,另有賈府的地租徵收,年中分年例也是上等分,一年下來能有四五百兩銀子的收益,吃的穿的仍舊是官中的,可她就是死死捂住自己的口袋,不願隨便拿出一分錢,鐵公雞本色盡顯無遺。

也許鳳姐的話點到她的痛處,讓她苦心經營的“菩薩”形象瞬間坍塌,惱羞成怒的她這下露出了真面目,連珠炮式地反擊,甚至扯上了前日鳳姐因誤解而打平兒事件,與平日的沉默寡言大相徑庭,連一向以好口才著稱的鳳姐也不得不連連求饒。

可是,到了第49回,眾人商議蘆雪廣冬日寫即景詩之事,那時詩社並未辦多少次,她又張口向寶玉等眾姊妹要錢,明明前面剛從王熙鳳那裡要了50兩銀子,怎麼又要錢,而且還是每個人一兩銀子!要知道榮國府小姐們每月的月例才不過二兩銀子,李紈一張口,她們就得拿出一半的月例。

更要命的是,按照李紈之前的說法:每個月舉辦兩次詩社,時間分別是每月初二和十六。要真的照著李紈的這種做法,各位小姐們每月一毛錢零花錢都不剩,全都得交到李紈手上。

雖然詩社就舉辦了兩次,次年便銷聲匿跡,直到第70回“林黛玉重建桃花社”,詩社才有了重新起復的苗頭,在風月寶鑑背面另有寓意[注2],但從風月寶鑑正面看,與眾人承擔不起費用也不無關係。

雖然我們應該給予理解,畢竟丈夫賈珠去世後,李紈帶著兒子賈蘭,在賈府內艱難度日,同時榮國府的經濟狀況又每況愈下,李紈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切。在這種情況下,李紈只能透過積攢銀兩,來應對未來可能發生的各種變故,也許只有白花花的銀子才能給予這位寡婦安全感,所以她在賈府內小心翼翼地活著,費盡心機積攢銀兩。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的地藏菩薩之境界,號稱菩薩的李紈連一點邊兒也沾不上。

同樣,第44回的“閒取樂偶攢金慶壽”,那時正值王熙鳳生日,賈母覺得王熙鳳素日辛苦,便慫恿眾人攢錢給王熙鳳舉辦個生日宴,闔家出錢之際,到了李紈這裡,出現了一個意味深長的情節一一

尤氏、李紈笑道:“我們自然又矮一等,每人十二兩罷。”賈母忙和李紈道:“你寡婦失業的,哪裡還拉著你出這個錢。我替你出了罷。”……鳳姐笑道:“生日沒到,我這會子已經摺受的不受用了,我一個錢饒不出,驚動這些人,實在不安,不如大嫂這一份,我替她出了罷。”[注3]

本來,賈母主動提出替李紈出錢,自是可憐李紈孤兒寡母,而鳳姐當著賈母的面,為了顯示自己“會做人”,主動站出來,提出由她出這筆錢,但是,出人意料的是,李紈作為這個話題的核心人物,她居然從頭到尾連一句客套話都沒有,心安理得地接受長輩和妯娌的體貼,連一向“飾己非而揚人惡者,陰昧僻譎之流”(第七十五回脂批)的邢夫人都比不上!

十二兩銀子對李紈來說,不過是區區小數!這一情節同樣透露出李紈的精明和算計,她當真是鐵公雞一毛不拔。

第七十五回,大觀園被抄檢後,次日尤氏到榮府,在惜春處受一肚子氣後,到李紈處。跟隨的丫鬟媳婦建議她趁便淨一淨臉,李紈的大丫鬟素雲將自己的胭粉給尤氏用,後小丫鬟炒豆兒只彎腰而不是跪著伺候,李紈大談規矩,尤氏笑道:“我們家下大小的人只會講外面假禮假體面,究竟作出來的事都夠使的了。”

脂硯齋在此處批道:“按尤氏犯七出之條不過只是“過於從夫”四字,此世間婦人之常情耳。其心術慈厚寬順竟可出於阿鳳之上,特用之明犯七出之人從公一論,可知賈宅中暗犯七出之人亦不少。似明犯者猶懾端。其飾己非而揚人惡者,陰昧僻譎之流,實不能容於世者也。此為打草驚蛇法,實寫邢夫人也。”

脂硯齋在此處作批,而“賈宅中暗犯七出之人亦不少”,相信脂硯齋在暗示李紈也是除邢夫人之外“賈宅中暗犯七出之人”,而七出中有妒忌,李紈的判詞則有“如冰水好空相妒”句,因此,脂硯齋很可能是在暗示表面上與世無爭、無慾無求的李紈一直在暗中妒忌璉二奶奶的權勢和寶玉的受寵。

李紈聽尤氏如此說,便知她已知道昨夜的事,因笑道:“你這話有因,誰作事究竟夠使了?”尤氏道:“你倒問我!你敢是病著死過去了!”,這裡作者同樣也是大有深意,同樣也暗示身為象徵正統的大觀園[注4]之重要一員,李紈卻對於大觀園被抄檢裝聾作啞,毫不在意,大談規矩的李紈就是尤氏所說的“只會講外面假禮假體面”,但未來“作出來的事都夠使的了”。

“菩薩”李紈背後吝嗇自私、妒心十足之外,還很冷漠,甚至是冷酷。第六十三回,李紈佔得梅花花名籤,笑道:“真有趣!你們擲去罷。我只自吃一杯。不問你們的廢與興。”,在“草蛇灰線,伏脈千里”的文字中,在“適當”時機,李紈一定會撕下曾經的“菩薩”的偽裝,“大展”其冷漠之本性。

第五回關於李紈的夢曲《晚韶華》中“氣昂昂頭戴簪纓,光燦燦胸懸金印,威赫赫爵祿高登”句,暗示當賈寶玉等大觀園舊日詩友們要麼夭亡、要麼在崎嶇的世道上顛沛流離之際,李紈卻因為賈蘭高中而“風景這邊獨好”,但“雖說是,人生莫受老來貧,也須要陰騭積兒孫”句,即暗示此時的李紈絲毫不念及親情和詩友情,袖手旁觀,見死不救,冷酷至極。

因此,“菩薩”李紈非真菩薩也!

注1、第十六回脂批指出:“《石頭記》中多作心傳神會之文”

注2、詩社的興衰成敗與賈家內部正統與非正統之爭有密切的聯絡。這涉及到文字特有的時間問題一一所謂的“三春”和“三秋”,即“九十春光”寓言也“(第一回脂批),詳見《“行”走紅樓》系列拙文 21 《林黛玉神奇的前世今生一一末世哀歌、“九十春光”寓言》 22《“三春”何解?》

注3、至於鳳姐最後並沒有出這筆錢,那是另一回事,並不是本篇拙文關注的焦點。

注4、詳見《“行”走紅樓》 15《大觀園一一正統之象徵》

作者:郭進行,本文為少讀紅樓原創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