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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 | 獨一無二的“這一個”

從漢末到東晉的近300年間,是中國歷史上一段非常特殊的時期。從社會層面看,這個時期戰亂頻仍、亂象叢生,分裂與割據交替迴圈;從個人層面看,這個時期奇人輩出,門閥士族形成一個獨特的群體,他們勇於彰顯個性,敢於追求自我。雖然這一時期始終籠罩著極其濃郁的悲劇色彩,然而,讓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政治的黑暗和時局的混亂,非但沒有讓這個時期陷入徹底的絕望之中,反而使之成為宗白華先生所盛讚的“精神史上極自由、極解放,最富於智慧、最濃於熱情的一個時代”——這個時代的名士們以自己的身體力行,實踐著人生的多元化,探索著生活的多樣性。他們每個人都不可替代,都稱得上是獨一無二的“這一個”,而所謂的“魏晉精神”與“魏晉風度”,既象徵著一種具有標誌性的時代精神,同時也浸潤著後人對那個時代的深情回望。

談“魏晉精神”與“魏晉風度”,首先談論的其實是人——人的價值,或者說個體的價值,即構成了“魏晉精神”與“魏晉風度”的核心價值。肖能的新作《魏晉名士志》(學林出版社出版),即是一部以人物為線索,來彰顯彼時的時代風貌的著作。

《魏晉名士志》

肖 能 著

學林出版社出版

如今我們提起“風流”二字,總以為它與“輕佻”和“放蕩”的行為相關,是一個隱含著批評與貶斥的詞彙。實際上,在古典的釋義中,風流是對一個人才能的肯定,是對一個人風度與儀表的讚美,是對一個人至高無上的評價。肖能即將“風流”定義為魏晉名士的本質特徵,他認為名士的內涵雖然包括聲望與名氣,卻絕不止於聲望與名氣。一般而言,能夠被稱作名士的人,身上大都體現出一種精神的屬性,亦即“風流”——“風流”云云,用直白的話來講,就是美,就是漂亮,這種美與漂亮既超越功利,亦與物質無關,它所代表的其實是一種活法,一種生存的態度。所謂名士,說白了就是這些美的人,漂亮的人。俗話說“是真名士自風流”,以風流來審視人物,實是為彰顯魏晉精神開闢出的一個新方向。即以肖能遴選出的28位魏晉名士而言,他們包括狂士、哲人、才子、談客、顯宦、貴戚、梟雄、高僧、隱者……幾乎囊括了魏晉名士所有的型別,從而形成了一個十分完整的“風流”譜系。而透過這些人物,肖能首先寫及的是他們不同的人生態度和不同的生活方式,其中比較有代表性的有:龍性難馴的嵇康、吟嘯窮途的阮籍、口若懸河的郭象、縱浪大化的陶淵明……儘管他們的個人選擇和生活方式有所不同,但他們卻對自我價值的追求保持著一致的體認和維護。

正如肖能所言:名士的集中登場,是這個歷史階段的一個突出現象,這當然與門閥士族長期演化的時代背景分不開。當門閥士族形成一種相對獨立的力量時,名士們的自我意識也得以逐漸成熟,從而真正領會到人之所以為人的精神力量,並加以自覺的修養和表現——於是,才有了他們或傲岸不群,或狂放不羈,或與時俱化,或順應自然的種種不同的行為方式。

人生究竟為何而來?人究竟應該以怎樣的方式度過一生?魏晉名士不勉強、不違心,以自己喜歡的方式去生活,既提醒人們思考人生的意義與價值何在,同時也為後世的人格塑造提供了一個標高。

寧稼雨教授的《風華絕代》(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一書的副標題是“寧稼雨細說魏晉風度”——標明“細說”,其實是以條目分類的形式詮釋魏晉風度的涵義,進而解析魏晉風度的魅力何在。寧稼雨首先指出,魏晉名士價值取向的特徵,即是“以超然的精神追求取代現實的物質欲求;以個體的自由灑脫取代社會意志的規矩樊籠;以士人的道統良知取代皇權的勢統控馭;以審美的人生態度取代現實功利的人生態度”。渴望自由,本來就是人類的天性,然而,在實用主義和犬儒主義大行其道的那個年代,人心浮躁,物慾橫流,生命遭漠視,人性被異化,魏晉名士則以他們特立獨行的生活方式,告訴那些深陷迷途的人們,人生還有另一種活法,生活還有另一種可能。

《風華絕代:寧稼雨細說魏晉風度》

寧稼雨 著

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

寧稼雨從魏晉之際的門閥士族說起,歷述魏晉南北文化的差異與隔閡、魏晉士人群體的個性精神與品藻活動、魏晉士人的玄學、審美與隱逸情懷,乃至魏晉士人的飲酒、服藥、服飾、休閒……舉凡魏晉士人的人生追求、生活經歷、審美情趣、藝術才情等各個方面,都在他的敘述之列。在寧稼雨筆下,魏晉士人的放誕不羈、瀟灑飄逸、曠達超遠、嘯傲人生的氣質,不僅僅是一種歷史過程,同時更具有審美的價值——諸如嵇康的傲骨、劉惔的清簡、王濛的溫恬、桓溫的高邁、謝尚的清令、阮裕的弘通、殷融的遠致……寧稼雨不僅刻畫出他們每個人鮮明的性格,也揭示出他們內在的精神風貌。

顧名思義,所謂《絕版魏晉》(山東畫報出版社出版),其實就是將魏晉時期看作“歷史上的絕版時代”,既不容重複,也無法複製——這其實是一部以《世說新語》為藍本來解讀“魏晉精神”與“魏晉風度”的著作。如果說《世說新語》提供了一個有關“魏晉精神”與“魏晉風度”的酒瓶,而作者魏風華則將其灌入了自己獨家釀製的新酒。

《絕版魏晉:世說新語的另類解讀》

魏風華 著

山東畫報出版社出版

作為“《世說新語》的另類解讀”,魏風華在“另類”二字上大做文章。比如,他為那些看似無所事事的魏晉名士們正名,為頗受非議的“清談誤國”平反,為嵇康、阮籍等人“非湯武而薄周孔,越名教而任自然”的生活方式叫好……但魏風華並沒有在“另類解讀”的道路上走得太遠,在他筆下,無論是魏晉名士們狂飲、長嘯、談玄、漫遊、服藥的行為方式,還是他們“以天地為棟宇,屋室為褌衣”“行無轍跡,居無室廬,幕天席地,縱意所如”的生活態度,表現出的其實都是一種率性而為的人生姿態。魏風華說得很明白:“透過對《世說新語》裡的逸聞軼事的解讀,不但可以窺出整個魏晉時期獨具個性的人文生活,還能進而領略一個絕無僅有的非凡時代的神奇歷史。”

在《絕版魏晉》中,魏風華充分肯定了魏晉時期之於中國古代史的特殊價值和意義,肯定了這一時期對於儒家禮教的反正,以及彼時人們追求心性自由與高曠的時代風尚。他同時也指出,正是魏晉名士對傳統禮教的反叛和顛覆,對率真誠摯情懷的嚮往和追求,才使得魏晉精神蔓延開來,進而為中國歷史打造出一個絕無僅有的瑰麗的時代。

作者:王 淼

編輯:蔣楚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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