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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有“餘”味④丨回鄉過年,閱讀“最熟悉的陌生人”

這些資訊量爆炸的過年集體聊天,既是讓90後、00後“聞風喪膽”的八卦局,也是一種原始的集體“閱讀”和集體治療。它讓長大的孩子,有機會帶著更多的閱歷,重新“閱讀”那些“最熟悉的陌生人”,去理解人間世的那些身不由己、情難自抑

火塘前,大舅端著破舊的老吉他,眼睛半睜半閉,似已經陷入年輕的回憶。他用開裂滄桑的手指劃過琴絃,一串清新的和絃從琴腔中飛出。

“歸來吧歸來喲,浪跡天涯的遊子。歸來吧歸來喲,別再四處漂泊。”歌聲和琴聲一道,繞過樑間垂下的臘肉,飛出被煙燻黑的屋頂,飛向溼冷低垂的天空,稀釋在山林間。

↑圍坐火塘。圖據圖蟲創意

如果不是跟愛人回湖南老家過年,我可能不會有機會看到鄉村這樣文藝浪漫的一幕,不會認識這樣有故事的大舅。

大舅其實是我愛人的大舅,五十多歲了,高個子,臉圓圓的,目光溫潤,話很少。一件舊而侷促的呢大衣,讓他看上去和本地農民沒兩樣。但是大舅卻有不普通的過去。

年輕時候在紡織廠上班,長得帥、愛好文藝,吉他不離手,閒時還愛寫詩,不乏追求者。誰曾想,大好年華,一段“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的感情,讓大舅備受打擊。大舅選擇了極端方式表達失望,被救過來後,餘生不娶,僅作懷念,人從此頹唐了,班自然也上不成。那位讓大舅魂牽夢繞的姑娘,如今也兒孫繞膝了吧,但大舅就像那個被困在少年時期的痴情人,不理世事,埋首田間,從格格不入,到渾然一體。只有偶爾的琴聲,讓我這樣的過客,得知那段曾經濃烈鮮豔的情感。故事中的很多細節,我愛人也是第一次聽說。

這趟回家,也是愛人三年來首次返鄉。他老家的農村,仍有流動宣傳車時不時喊幾句衛生防疫事項,但是已經到家的人們顧不得這些了,像再次被上了社交“發條”,馬不停蹄地跑親戚,拜訪幾年沒見的長輩親友,像是要把幾年沒說的話都說完,幾年沒見的人見個夠。我一個外地媳婦,顯然聽不懂湘地方言的“加密通話”,但急切的語速和趕場的行程,揭露了大家迫切“圍爐”交談的心情。

大舅往事,就是這類談話提到的故事。我雖生在江南,但也有類似的體驗。熟悉的場景中,確實只有在過年這樣親密無間的場合,那些平日不能提的傷疤才能被提起,好像只有此時講,才會顯得自然而淡然,沒那麼疼痛。

誰的舊談、誰與誰的過節、欠收的年景、不省心的孩子、病痛的經歷……這些資訊量爆炸的過年集體聊天,既是讓90後、00後“聞風喪膽”的八卦局,也是一種原始的集體“閱讀”和集體治療。它讓長大的孩子,有機會帶著更多的閱歷,重新“閱讀”那些“最熟悉的陌生人”,去理解人間世的那些身不由己、情難自抑。讓親人之間,有機會帶著不同的視角,重新看待某些“曾經不可思議”的個人經歷或者家庭事件,從而相互療愈、相互鼓勵,個人獲得走下去的勇氣,集體凝聚成更密切的族群。

為什麼有錢沒錢、回家過年?我想這也是千百種意義的一種。此刻外面爆竹炸裂、煙花升騰,給平常的冬夜炸開一個口子,也在我們心頭綻開了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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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星新聞特約評論員 慄中西

編輯 趙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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