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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大漫不過鴨子去”

翻讀老舍先生的集子,發現有一句可能是北京的土諺,他在劇本與小說裡,用了不止一次。這句土諺就是“水大漫不過鴨子去”。

發表於1937年的小說《我這一輩子》,是老舍先生特別具有自己風格和深沉內蘊的代表作品之一。在開頭的第一節裡,就用了一次。其文雲:“年頭一旦大改良起來,我們的小改良全算白饒,水大漫不過鴨子去,有什麼法兒呢!”

那是小說裡的那個“我”,年輕時做學徒學手藝,學的是裱糊匠這一行。舊時代,這個行當,伺候死者、伺候神仙,同時還可以伺候活人,糊牆糊窗、糊頂棚,不愁衣食。但是時代一變,房子改為洋式的,窗子改成玻璃的,活人那裡首先就沒飯吃了。而死人那裡呢,喪葬的老習俗也改變了,即使“洋車時行糊洋車、汽車時行糊汽車”,但沒幾家人家會想著來用了。新的時勢一旦露了頭,再如何努力地去擋住它、掩住它、蓋過它,都像“水大漫不過鴨子去”,一點辦法都沒有。

另外,在寫於1939年的劇本《殘霧》裡,老舍先生又用過一次。那是在第一幕裡,有這樣一段:“洗老太太:我看哪,菱兒的媽,你還是別太倔強了好!你們夫妻和和氣氣的,我老婆子也省心。你就大大方方地叫他弄家來個娘們,反正你是正太太,水大也漫不過鴨子去不是?那個娘們呢,又不吃你的、喝你的,你幹嗎橫擋豎攔著呢?你就教我省點心吧,當著楊太太,我敢說,世界上還找得出像我這樣做婆婆的找不著?”

到了1950年,寫作劇本《方珍珠》,老舍先生再一次使用了這個土諺。那是在第二幕裡,有這麼一段:“破風箏:老二,放心,我不搶你的買賣!丁副官:這倒不在乎誰搶不搶,水大漫不過鴨子去;沒有我,誰也不能做上這號生意!白花蛇:是,我都聽您的!”

我不是北京人,看老舍先生這一位“老北京”,在寫作時不止一次地想起、用上這麼一句話,推想也多少是“老北京”的一種口頭語吧。大概凡是想要表達“超不過、越不過、拗不過、強不過、勝不過、敵不過”等等意思的時候,這一句話帶點幽默,非常生動。

這一句話,記得在清代的那一本《濟公全傳》和張恨水先生的通俗小說《金粉世家》裡,都出現過。他們與北京之間到底有怎樣的淵源關係,也不及細考了。或者,這一句話,也非北京一地所獨有,是各地通用的一句俗諺亦未可知。

這一句話,還有其他幾個“另作”的相近說法。一個是“大水漫不過船桅”,或作“水大漫不過船”。這與“漫不過鴨”是同樣的觀察與生活裡的感悟,看著大的水波與水浪衝刷過去,一切似乎都吞沒不見了,但一會兒工夫,“不溼水”的鴨與“善衝浪”的船,依然出現在水面上,神態自若,反倒顯得水波水浪的無可奈何。不過,這幾句話如果放在如今“苛評人”滿地的世道,大概很容易會被斥為“不通”。他們也許會認為,只要大波大浪把鴨子擊死、大船打翻,哪有什麼“漫不過”的道理呢?在這樣的人的眼裡與心中,也許永遠不會有什麼可獲益的感受與心得吧。

此外還有一個說法,依然與北京有關,即“大水漫不過盧溝橋”,這是一個傳說,說是玉皇大帝贊過盧溝橋,認為即使大水亦漫不過盧溝橋。這給龍王帶來壓力,需要千方百計確保玉皇大帝的話“正確無誤”。最後是龍王的小女兒給父親出了一個好主意,叫作“銅幫鐵底”,銅做的網欄用來護堤,鐵做的“底墊”用來防浪。據說這樣的防汛治水的原理,直到現在還在使用呢。(李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