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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和周作人同為大家,誰的文學水平更高?

作為上世紀新文化運動的倡導者功不可沒的周氏兄弟,魯迅和弟弟周作人是文風迥乎不同。拋開人品和歷史地位的差異不講,二人雖同為大家,文學成就亦是高下立現的。

周氏兄弟都留學日本,但顯然周作人受日本文化的影響更深。

親日派的周作人曾驚歎:日本摹仿中國文化卻能唐朝不取太監,宋朝不取纏足,明朝不取八股,清朝不取鴉片。

他的得意門生生張中行,也直言周作人“呂端大事實糊塗”,但當有人問張中行“五四”以來誰的文章最好,他仍推周作人為第一。

說他文章沒有“做”的痕跡,看上去全不費力,又無魯迅的火氣,一般人達不到。

他還在另一篇談周作人的文章《再談苦雨齋》中說,他的學識文章,“現在還是沒有人能比得上。”

周作人美學思想濃厚,除了精通日語,還通希臘文和英文。

他對日本文學研究十分深入,譯過不少著作,其中有些是日本和希臘的古典作品。他筆力深厚,所寫文章出版文集形有幾十種。

任憑苦雨齋天空風雲變幻,但看雲捲雲舒——行文平淡簡潔,講六朝散文推崇《顏氏家訓》,皆用樸實清淡的筆墨寫出來。

他給人寫信一般用八行信箋毛筆寫,總是恰好寫滿留最後一行署名結束,常說“不提也罷”,“就此打住”,用“之乎者也”的“遺老”口吻收束。

魯迅就曾感慨道:“像周作人時常在孩子大哭於旁,而能無動於衷依然看書的本領,我無論如何是做不到的!”

人如其文,或可用其打油詩為證:“旁人若問其中意,且到寒齋吃苦茶。”晚年寫懷舊詩《往昔三十首》用五古體,語淡而意厚。

就其散文追求的境界說,用字爐火純青,充滿對庸常生活高水平的藝術觀照。

課本中曾學過他的散文《蜘蛛》,信手拈來侃侃而淡,卻使人喜怒全消,於閒適悠遠中生出興趣盎然。他有名的小說《初戀》寫了盈盈十四五,家住清波門的楊家三妹子,隨意自來去,一種懵懂而熱烈的少年情懷,在不足千字文中,淡若無痕的幾筆削刻,便婉曲有致的表達出來:

“我不曾和她談過一句話,也不曾仔細的看過她的面貌與姿態,大約我在那時已經很是近視,但是還有一層緣故,雖然非意識的對於她很是感到親近,一面卻似乎為她的光輝所掩,開不起眼來去端詳她了。”

至於《故鄉的野菜》《北京的茶食》《北平的春天》等美文,也能於東扯西談熔於一爐的敘述中,於“十年沒吃到好點心”的抱怨下,得窺其一副入世介懷的情腸。

中年以後《風的話》中浸透苦味的文字,如慢煎苦茶,散發出慵懶的貴族氣。就其散文追求的境界說,周作人用筆確乎爐火純青,達到了很高水平。

他在《苦口甘口·自序》說過:“我一直不相信自己能寫好文章,如或偶有所取,那麼所可取者,也當在於思想而不是文章。 總之我是不會做所謂純文學的。”

故有研究者認為 周作人文學的最高造詣,為他摘抄明人筆記的篇章。

張中行雖稱道周作人的文學技巧及藝術成就,但又說自己很難親近或接受他——大概與他性急氣躁 ,無法閒適的個性相關, 更喜歡魯迅、陶潛、阮籍、蘇東坡、 張岱, 就是很難喜歡周作人。”我總感覺他做作: 但那是一種多麼高超的做作啊。“

再說魯迅作品的文學性,按經典的說法:"是被窄化了"。

因為通常說到他總是金剛怒目,橫眉冷對千夫子的鬥士形象。

同為新文化運動先鋒的魯迅,與周作人相比,先說散文毫不遜色。

且看魯迅《社戲》中這段文字:

”兩岸的豆麥和河底的水草所發散出來的清香,夾雜在水氣中撲面的吹來;月色便朦朧在這水氣裡。淡黑的起伏的連山,彷彿是踴躍的鐵的獸脊似的,都遠遠地向船尾跑去了。“

如此現代語感的行文,比起周作人的文言文味更淡。

若講小說這個領域,周作人自應甘拜下風的。

餘華的成名作《活著》,福貴這個大時代程序中的弱子,與咸亨酒店外穿長衫而站著喝酒的落魄文人,同樣寡言少語,用字極簡的。”你知道,茴字的四種寫法嗎?“,以及”多乎哉,不多矣“,中學生們會覺得好笑,而成年後想起,迂腐而善良的孔乙己,鼻子一下子就酸酸的。

很多人小時候最恨魯迅是一見周樹人如見文言文,”要求背誦全文“,並不同於餘華所言對權威的逆反心理。長大了卻和他一樣才明白大先生的好處。“他的文字只需輕嘗一下,熟悉的味道就出來了,無人可代替。”

《中國小說史略》中關於《紅樓夢》的這兩句神評,可謂家喻戶曉。“悲涼之霧, 遍被華林; 然呼吸而領會之者, 獨寶玉而已。 ”

但有好事者如李敖一干人,會舉出“門前有兩棵棗樹,一棵是棗樹,另一棵也是棗樹“,以及”他(孔乙己)大約的確已經死了“來,證明他的文筆生澀。

除去特別的曲筆,不必強行恭維美化,畢竟任何作家的文字都不可能字字璣珠,何況魯迅身處白化文初興的時代,整個語言體系都不特別完備。行筆匆匆文言文和白話難免糾結,可這些小小的瑕疵,並不掩飾住他隨處可見飛揚的文采。

在北師大《娜拉出走之後》的演講中,說到女性獨立時他說:“她還須更富有,提包裡有準備,直白地說,就是要有錢。夢是好的;否則,錢是要緊的。 “

對於祥林嫂的囉嗦絮叼,狂人的”不然,那趙家的狗,何以看我兩眼呢?“其非正常心態一語瞭然。更不必說文人間鬥嘴鬥氣,哪裡輸過人?他懟人的幽默風趣與尖刻,以及《野草集》的深邃。

魯迅的舊體詩亦遠勝其弟的,他的詩詞寓意深遠,獨樹一幟。

如《自嘲》”破帽遮顏過鬧市,漏船載酒泛中流。“一句備受文人推崇,勝過另一句”孺子牛“。即使文無第一,周作人也許更有才華,但文學女神繆斯要的祭品,卻是痴狂和忠貞,終不及大哥魯迅的。

所以若將“二週”比"二蘇”兄弟倆,他們“所建構的文學領域,與寫作境界文化貴族的無盡高雅,海納百川的氣度,均可稱文學大家。不過魯迅如蘇東坡,應該要更厲害些:他的迷蹤拳與知堂的太極相比,花樣和實用性更強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