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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河與長樂河邊,兩座古寺的名稱有規律,一座是長寧寺一座是長樂

作者:張靖華

在長寧河和長樂河邊,各有一座古寺,和小鎮一樣,它們的名稱也極有規律。一座叫長寧寺,一座叫長樂寺。清代地方誌記載這兩座寺廟,長寧寺建於唐代,長樂寺建於元代。但當地人對於此種說法並不接受,將寺廟的建立與數千年前的歷史聯絡起來。在今天長寧寺中,保留了一根房梁(檁),房樑上標記著建造於吳赤烏二年的字樣(圖一)。在長樂寺,僧人也說,“吳魏交戰時,孫權為祈福而建”(圖二)。

圖一:長寧寺保留的房梁(檁)

吳赤烏二年,是巢湖流域傳說中“陷巢州”的年代,其傳說從三國後就開始流行,清代人認為,陷巢州本身和吳魏戰爭密不可分(見前文)。所以長寧寺的“赤烏二年”和長樂寺僧人的講述的寺廟來源,本質上還屬於同一資訊。雖然這一說法目前並無其它證據支援,但傳說卻透露著戰爭與寺廟建造的密切關係。一個確定的事實是,長樂和長寧所處的巢湖流域,上以施水、江淮運河通淮河,南則以濡須河通長江,這裡是南北政權交戰的前鋒,水陸軍隊樂於穿行的通道。在長達數千年的大小不等的戰爭之中,又以吳魏戰爭發生較早,知名度最高,神怪性最強,因而類似“神墩”一樣,成為普通民眾對於無法追溯的戰爭歷史的一種簡單化的闡述。這些版本相比真實的歷史,更具有記憶性、傳播性,也更容易替代真實的歷史,這一點,和黃麓地區帶有明顯戰爭色彩的“指南庵”慢慢過渡為“相隱寺”是一個道理。

在這樣一種特殊的社會環境之下,長樂寺與長寧寺建造一些真實情況,就可以據此加以揣測。宗教起源於人們心中的洞,人們總是缺什麼,才去祈求什麼,在戰爭多發,家園易受毀滅的時代背景下,“長寧”與“長樂”恐怕是人們最本質的祈求。“長”代表時間,對長的祈求暗示了“短”的存在。“寧”和“樂”,是生活的狀態,對它們的祈求,暗含了動盪與痛苦的記憶。長樂與長寧,與其說是常見的的嘉號,是不是說,其實也包含了穩定(寧)與發展(樂)兩重意義的精神追求。畢竟,沒有和平,哪裡有享樂?沒有穩定,哪裡有發展?方誌中記錄的長寧寺和長樂寺的建造時間和建造次序,是否暗示了先民對穩定的祈求,先於安樂的思想?這種思想,加上為了實現長樂和長寧而做出的一系列努力,可以看做巢湖北岸數百年甚至上千年裡的社會精神,是思想的,也是行動的。

圖二:長寧寺

可能因為這種內外精神的一致性,長樂寺和長寧寺本身,就成為長臨河人和長樂集人的精神神殿。今天,兩寺的原建都已消亡,但人們談起它們仍帶有強烈的自豪情緒,長寧人在稱讚長寧寺時,多盛讚其古老悠久,而長樂人談起長樂寺,無一不稱讚長樂寺之巨大宏偉,有人說長樂寺與中廟、明教寺並列,是合肥古寺中之最著者,且以長樂寺建築為最,管著其它二寺,讓人懷疑是否過於誇張。又有當地老人說舊時從合肥回南鄉,人們都以長樂寺的殿宇屋脊作為標誌,只要看著長樂寺的殿宇,就能走回家鄉去(圖三)。這種體驗應該確實存在,因為合肥鄉下的傳統民居確實矮小,在低矮的,暗淡的,樸素的盒子版的民居世界裡,幾十米高的大殿無異於摩天大樓。無論如何,人們對長樂寺建築的情感都融入了他們誠摯的宗教的情感之中,而這二者,又和長樂人、長寧鎮人對自身歷史緊密融合,從某種程度上說,長樂寺和長寧寺的建築是記載社會和歷史的載體,是人們回顧故土和自身歷史的情感依託。

圖三:想象長樂寺,手繪

這樣的一種融合了宗教與鄉土情感的建築群體,一旦被破壞之後,所引發強烈的痛苦和失落就十分明顯了。有些失落和痛苦如此之強,以至於讓人產生幻覺。長寧寺的主持原是祖籍本地的退休工人,和筆者講述他一天在長寧寺外的一棵樹上,突然看到“菩薩”對他顯現,要他振興這座古寺。由是,在退休後他決志逐步將寺恢復。長樂寺亦如此,只是相比較為“寧靜”的長寧鎮人,長樂人的講述更為豐富、激烈也添加了更多的神異色彩。

在史無前例的歲月中,長樂寺作為封建主義的象徵要被拆毀的那一刻,據說群眾沉默,無人願意上前,一位叫邵白斬的木匠,第一個上前砍斷了長樂寺鐘樓的大梁,長樂寺隨即被毀。人們都說因為做了此事,邵白斬後來橫死,其實邵的行為,多少也受當時環境所迫,試想哪個木匠願意去主動去拆毀自己的同行和先輩們建造的這一精妙絕倫的藝術品呢?但群眾願意用把邵的死亡和長樂寺被拆毀聯絡在一起,構成了一個他們可以反覆的講述的,有起因,過程和結果的完整故事。這個完整故事的結尾,本身就是社會對創傷的彌補。筆者從十年前到長樂集,一直在聽長樂集人講述著這個故事。長樂寺被拆毀,給長樂集的社會,帶來了巨大的精神刺激。

最憶是巢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