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太平軍不進攻蘇常，並進軍上海救援小刀會，不外兩個原因：一是當時向榮的江南大營威脅著天京的安全，太平軍受到牽制，東進力量不足。但這似非主要原因，太平天國早就想佔領一個港口，而上海無疑是最理想的。從軍事上看，當時正部署西征和北伐，抽出一部分力量東征並不是不可能的，加上有小刀會響應，而且天京到上海距離近，有利條件很多。二是上海為外國侵略者掠奪中國的大本營，太平軍如果進攻上海，就會迫使侵略者迅速作出抉擇。

天京急迫的糧食問題

由於侵略者早就把太平天國車隊看成是“可怕的團體”，他們從“中立”倒向助清是很有可能的，如出現這種情況，對太平天國革命事業就很不利。所以，他們採取不和侵略者正面衝突的策略，避免兩面受敵。因此在劉麗川小刀會起義之後，任憑劉麗川一再求援，太平天國都沒有出兵上海。

如果說，太平軍當時進軍安徽，是為了解決天京急迫的糧食問題，那麼，太平軍進軍蘇常同樣可以解決糧食問題。

▲太平軍 劇照

設若當時石達開、胡以晃不是到西征戰場的安而是去進攻蘇常，在上海小刀會起義的配合下，不但軍事上可以取得成功，而且蘇常離天京較安徽近，又是糧食之區，解決天京的糧食問題，更為容易些。可知，太平軍不進攻上海，和上海是外國侵略者的大本營是有關係的。

從天京建都到天京事變，三年多的時間，外國殖民主義者和太平天國的關係沒有明顯改善，也沒有明顯惡化。

天京事變之後，至少有兩個因素使外國侵略者公開站在清王朝一邊：一是太平天國經過天京事變和石達開出走之後，力量減弱；二是第二次鴉片戰爭之後，1858年英國侵略者和清王朝簽訂《天津條約》。

這個條約規定：“長江一帶各口，英商船隻俱可通行。”當時長江下游各口，多為太平軍佔領。

這樣一來，“一切企圖和揚子江上游進行貿易的歐洲人也都激烈反對太平軍的存在間。到1860年，《北京條約》簽訂後，由於清政府向外國侵略者進一步屈服，外國侵略者就完全站在清政府邊，參與鎮壓太平天國革命。

英國首相巴麥尊公開宣佈：“現在事情已經改變了。從前中英如仇敵，今則我們與清政府已有極好的關係。

如果藉助我們友好的授助而能使中國內部進入正軌，商業的前途將會有巨大的發展，這是可以預期的。如果不援助這個開明的中國政府以成全其努力與改進，則在我們方面說，那真是自殺了。”英國帶了頭，法國公使也表示要在海口“助中國賊，所有該國停泊各口之船隻兵丁，悉聽調遣”。俄國公使也提出要“撥兵三四百名在水路會擊”太平軍。

1860上半年，太平天國政權定派李秀成率師東征蘇、常、上海，動機有三一是企圖佔領一個港口，擴大和外國的聯絡，以求取必要的軍需物資；二是想以上海獲取近代武器，購買火輪船沿江上取；三是開拓疆土，使天京和蘇州、常州、上海聯成一氣。

▲李秀成 劇照

但是，時機沒有選擇對，這時在上海的外國軍隊和使節，已經明顯地站在清政府一邊。1860年5月26日，也就是李秀成攻克蘇州前一個星期，英國公使普魯斯便以“上海一旦淪為內戰戰場，

商業必遭到嚴重打擊”為名，“請皇家海陸軍當局採取適當措施，以防止上海居民遭到搶劫屠戮之苦，並協助弭平一切不叛亂，保衛上海，抵抗任何攻擊”。

李秀成所部開始進攻上海時，英使普魯斯又發出通告，聲言“上海縣城及外國租界由英法聯軍佔領，聯軍特此警告一切人等，倘有武裝群眾攻擊或走進聯軍地點，即視為侵犯聯軍之行為，聯軍當以法對待”。從這個通告可以看出，在上海的外國侵略者，不但已組織聯軍，並且實際上已成為交戰國的一方在守衛上海城。

至此，太平軍才真正地把反對外國侵略者同反對清政府聯絡起來，並在反清和反侵略這兩個方向上同時作戰，使太平天國的反清鬥爭有了新的內容，太平天國革命也從此踏上了新的征程。

太平天國天京政權作為農民政權，在沒有新的理論指導的情況下，要認識到外國侵略者的本質是不容易的。他們開始就看到外國侵略者有不友好的一面，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們對侵略者既保持警惕和距離，也對他們存在著某些幻想。

他們在實踐中，才逐步看到侵略者和清王朝是一丘之。當外國侵略者和清地方當局支援華爾、白齊文等組織起洋槍隊，並開始和太平軍作戰時，太平天國已直接和外國侵者作戰了。

李秀成由於沒有先進的武器，由於外國侵略者助清守城，這次進攻上海沒有成功。當他率部敗退時，李秀成發了一個忠王李示英美葡領事書，指責侵略者“轉向官兵，而幫守上海城”。

而今“已壞其信，已傷我和”，以後如“再入我地犯我界，我將與汝算之，我眾軍亦將問汝罪也＂。這是李秀成第一次以正式檔案形式把清軍和外國侵路軍看成是太平軍敵對一方。

▲白齊文 畫像

1861年初，太平軍西線吃緊，安慶保衛戰正在激烈進行，太平軍無暇東顧。在這種情況下，太平軍和外國侵略者訂有和約，一年之內太平軍不進攻上海城。這時的外國侵略者已經不是什麼“中立”了，在這一年內對太平軍步步進逼，處心積慮地要配合清軍擊敗太平軍。

同年2月，隨同英海軍提督何伯到天京訪問的英國步兵中校威利司到天京之後，叫嚷他們在“本年內即可將太平軍解決”。

反侵略鬥爭態度非常明朗

隨後英國海軍提督何伯又命令“狐狸”號艦長濱漢向太平天國提出4項挑釁要求，其中重要一條就是太平軍“不侵及上海、吳淞周圍百里地帶”。1862年1月1日，洪秀全命令贊王蒙得恩、章王林紹璋、順王李春發三人照會英國駐華公使，對上述4條進行嚴厲的駁斥，對不得進攻上海一條，太平天國政權嚴厲申明，要盡力“恢復全國，即使一寸土地亦無例外”，

“我朝不能再事同意只因貴國商務而不派天軍準備進攻該地”。從這個照會看，太平天國政權對外國侵略者的認識是清楚的，反侵略鬥爭態度非常明朗。

不到一個星期即1月7日，李秀成率五路大軍進攻上海，此時，陣線很清楚，侵略者和清軍站在一起，共同對付太平天國。在淞江，李秀成的部將陳姓致信外國侵略軍，指責他們“侵我疆土”，要他們“急速回國”，不應“與我戰爭”。當然外國侵略者不會“急速回國”，

他們助清鎮壓太平天國已成為既定方針，由英、美、法等國，在上海組織洋槍隊，英國提督何伯、法國提督ト羅德，以及洋槍隊的首領美國人華爾，都站在和太平軍作戰的最前線。江蘇巡撫薛煥盛讚“洋槍兵勇甚為得力，故名常勝軍”。

可見此時外國侵略者已是太平軍的主要敵人了。當李秀成軍至上海時，英、法軍隊就和華爾勾結起來組織聯軍，由英國海軍提督何伯任總指揮，進攻太平軍在上海的據點。

李鴻章率淮軍到上海就任江蘇巡撫，大大加強了清軍在上海的實力。外國侵略者和清軍勾結起來，共同鎮壓太平軍。

外國侵略軍由於武器優良，實際上已成為鎮壓太平軍的主要力量。在和太平軍作戰的過程中，侵略軍所到之處搶掠、燒、殺，無所不為。其貪和殘酷程度，就連一些有點正義感的英國人也目不忍睹

。1862年5月15日英國人辦的《中國郵報》刊登一篇文章，在強烈地責了英、法聯軍的可恥搶掠之後，寫道：“當我們誣稱叛軍為強盜、為匪徒的時候，我們卻搜取他們的財產，並在我們之間進行分配。

▲李鴻章

英國人呤在他的《太平天國革命親歷記》中引用這篇文章的話寫道我們很難說兩者之間究竟誰是更加無恥的強；是搶劫人民的平軍呢？還是搶劫那些掠奪來的贓物並自行分配的英軍呢？

而那些原來被搶劫的人們都在上海飢餓待斃。全部戰爭史上是否有過像何伯提督目前所進行的完全不顧正義原則的搶掠戰爭的前例？

呤唎這裡說的“搶劫人民”是借用當時侵略者對太平軍的誣衊的話，太平軍當時剝奪的主要是地主、富紳的財產，而不是人民的財產。但呤這段話卻說明，連侵略者辦的報紙也看不慣並指責英國侵略軍的貪婪、搶劫的卑鄙行徑。

站在反對外國侵略軍最前線的太平軍統帥李秀成原先對侵略者的所謂“中立”還抱有幻想，當他走上反侵略戰爭的戰場時他認識清楚了。

當有人問李秀成“為什麼冒險進攻領事駐紮的商埠”時，李秀成毫不猶豫地回答：“因為外國人對我們破壞了信約！”“公然派本國軍隊，前來侵犯我國疆土。”

李秀成憤慨地指出：“毎隔幾天，我們就看到了滿載著殺害我們的軍用物資的滿輪船，從天京城下駛過，可是卻是掛美國國旗！

要不是那些旗幟的話，我早就把他們擊沉了。這就是中立嗎？這難道不是美國的可恥的倒行逆施嗎？這對從未准許本國官員公然保證侵犯我國權力的高尚民族的尊嚴榮譽來說，難道不是一種罪惡的買賣，一種卑無恥的勾當嗎？”這段話清楚地揭露了外國侵略者窮兇極惡的本質，他們不僅為清軍輸送先進的殺人武器，而且派本國軍隊來侵犯我國的領士。

李秀成的義憤，表明了中國人民對外國侵略者的態度，他對外國侵略者的本質認識，在不斷提高。

▲洪秀全 畫像

太平天國的英雄們，在反侵略鬥爭中，建立了光輝的業績。他們認識到，太平天國的失敗，也是由於外國侵略者聯合清軍的鎮壓，曾是總理朝綱的幹王洪仁在被俘之後，總結太平天國失敗的原因時說“我朝禍害之源，即洋人助妖之事。……如洋人不助敵軍，則吾人斷可長久支援。但一自妖軍賄買洋人，以攻我軍，我朝連續失城失地，屢戰屢敗，我軍無力抵擋”。

洪仁說的是實話，太平軍的武器和清軍相差不遠，在後期甚至優於清軍，如無外國侵略者助清，並用先進武器武裝清軍，清、太兩軍交戰，清軍確實不易把太平軍打敗。

這一點，後來護王陳坤書在常州和敵軍進行了悲壯的戰鬥之後，城破被俘，在痛斥清軍統帥李鴻章時說：“要不是戈登及其軍隊協助你作戰，我定叫你毫無辦法從我手中奪取這座城池。”常州的陷落、蘇州的陷落都是戈登協助李鴻章攻打的結果。

把侵略者當成主要的敵人，李秀成認識是比較深刻的，他被俘之後，身系圖，還提出“防鬼反為先”，勸曾國藩把反對外國侵略者放在第一位。

儘管這是一種幻想，但認識到外國侵略者對中華民族存亡的威脅，卻是清醒的。同一內容，他在和曾國藩的幕僚趙烈文對話時也說到：“天上有星數，主夷務不靖，十餘年必見。”縱觀洪秀全等太平天國英雄們的反清思想，是一如既往的，但反清的內容，卻隨著歷史的變遷而有所改變。

從反清思想的形成階段，到反清反孔並行，最後走上反清和反侵略交織在一起，使太平天國革命的進步性和歷史意義，都增添了新的內容。

▲曾國藩 畫像

反儒思想

孔子、儒學或儒家思想其內涵大體是一致的。孔子是儒學的祖師爺，儒家思想是以孔子為代表的思想。不過，隨著時代的變化，儒學有了很大的發展，孔子的臉也隨著歷史的程序而不斷地變換，自秦漢以來，有董仲舒的孔子，韓愈的孔子，孔子。至於歷代儒者在史學、文學、哲學，以及思想領域對儒學的不斷豐富、解釋就更多了。

兩千多年的歷史趨向使孔子的地位越來越高，漢以後歷朝都在尊孔、祭孔，對孔子進行追封，使孔子成為封建社會至高無上的偶像。

而儒家思想也就成為封建社會佔主導地位的意識形態。當中國曆史走進半殖民地社會時，中國人民為爭取民族獨立所進行的革命鬥爭，其性質就不再是維護封建統治制度，而是屬於資產階級民主革命範疇。

因此，就中國而言，鴉片戰爭以後的一切革命鬥爭，不管它自覺不自覺，其矛頭或多或少都要對著封建的意識形態。

19世紀50年代爆發的太平天國革命，是舊民主主義革命的一部分，加上他們在發動這場革命之前，從西方引進天父皇上帝，並稱之為獨一真神，按照其教義，應排斥一切邪教邪神，孔教當然也在排斥之列。

但洪秀全等人又都是儒生，是飽受儒學薰陶的，他們走出反孔、反儒家思想這一步，已經具備了足夠的勇氣，成為近代史上開創批判封建社會意識形態的先進人物。

但他們沒有先進的思想指導，不可能自身從豐富的儒學知識中游離出來，這就決定了他們對儒家思想有反對的一面，又有保留甚至頌揚的一面。從洪秀全的著作中找出儒家思想，來證明洪秀全不反儒，或貶低他反孔的歷史意義是不對的。在新舊歷史交替的時代，洪秀全的思想是新舊兼有，中西兼有，資產階級民主革命思想的因素和封建專制主義思想兼有。

反對封建社會意識形態的部分，哪怕是十分微弱的，都是為社會提供了新的思想資料，都是進步的，都是有價值的。

▲太平天國運動 劇照

出於這種認識，下面對洪秀全的反儒思想進行一些分析1843年當洪秀全和馮雲山、洪仁等在家鄉建立拜上帝教時，第一個反孔行動，是在私塾中排除孔子牌位。這有兩個原因：是出於教義所需，為信獨一真神上帝，就不能再信孔子。

排除孔子牌位，表明他們只信奉獨一真神上帝二是受勸世良言的影響。

《勸世良言》有這麼一段話“即如儒教亦有偏向虛妄也，所以把文昌、魁星二像立之為神而敬之，欲求其保睿智開廣、快進才能、考試聯捷高中之意。

然而中國之人，大率這儒教讀書者，亦必立此二像奉拜之，各人亦都求其保佑中舉，中進士，點翰林出身做官治民矣。

結語

同拜此二神，而有些自少年讀書考試，乃至七十、八十歲，而不能進門為秀才呢？”這段話很能打動洪秀全的心，他醉心於仕途，年年求文昌、魁星佑，而每次都落第，奮鬥了二十多年，考了幾次，連個秀才也沒有考上。《勸世良言》這段話激發他對文昌、魁星的不滿，而搬掉孔子牌位，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搬掉牌位並不等於反對儒學，更不能等同於反對儒家思想。事實上，此後多年洪秀全並沒有明顯的反儒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