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水產區又響起了一個稚嫩的聲音：“老闆，這條魚死了”。
小文已經在這裡等了三個小時，終於等到了一條死魚。
……
三年前，小文父母在這座城市裡定居下來，不大的房子，卻被裝飾得特別溫馨。
小文喜歡這個新家。
父母早出晚歸，小文也上了小學，晚上卻可以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在一起。
沒有什麼比這更讓小文開心的了。
媽媽喜歡吃甜食，爸爸就經常帶一些糕點店裡的邊角料回來。
三個人窩在一張沙發裡，看著電視吃著糕點，生活就是簡單，卻很幸福。
可這種生活也僅僅持續了兩年多。
小文爸爸迷上了賭博，在網上輸光了所有積蓄，還借了高利貸，沒錢還的他，只能跑路。年三十的晚上，要債的人踹了他家的門，威脅著不還錢就用房子抵押。
小文媽媽抱著小文哭了好久，這個年是他過得最糟心的一年，媽媽的哭聲都蓋過了窗外的煙花聲響。
爸爸從此杳無音信，媽媽打起了三份工，已經十歲的小文萌生了退學的想法。
有一天小文沒有去上學，偷偷地跑出去，撿起了水瓶、廢紙箱……
這天，他賣掉了廢品，賺了十三塊錢。
晚上小文高興地把錢交給了媽媽，開心地說：“媽，我能掙錢了，我幫你一起還”。
在問清楚這錢的來歷後，媽媽沉默了，一隻手緊緊的攥著十三塊錢，身體開始發抖，眼淚止不住
地
流了下來。
“媽媽”？
“不要叫我媽媽，長本事了呀，學會逃學了啊，我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小文看著憤怒的媽媽，一時間愣住了，在心裡卻想，媽媽不是應該開心才對嗎？怎麼還生氣了？
小文媽媽見他也不辯解，又想起他那一點音信都沒有，拋棄他倆的爸爸。
揚起手，啪的一巴掌打在了小文的臉上。
小文沒站穩，一屁股坐在地上，捂著臉，火燒的一樣，眼淚在眼眶裡打轉，終於掉落了下來。
“唔，啊~”大聲地哭了出來。
“不許哭，聽見沒，不許哭”，媽媽嚴厲地叫著，揚起了手又放下。
小文從沒見媽媽生過這麼大的氣。
從小到大父母也沒有打過他。
就連爸爸沒回來的那天晚上，債主上門的當天，媽媽都沒有像今天這樣。
媽媽也不打了，癱坐在沙發上看著小文，哭了起來，大聲地哭，比過年晚上那次還大聲。
第二天，媽媽沒有去上班，做好了早餐，等著小文起床，收拾好書包，帶著小文去了學校。
那天，小文在走廊裡看到，媽媽拉著班主任，一個勁兒地點頭哈腰，哭著又笑著說著什麼，班主任勉強點點頭答應了什麼。
小文見媽媽帶著笑容朝他走過來，小文很久都沒見過笑得如此開心，如此美麗的媽媽了，想想，那還是他和爸爸一起悄悄給媽媽過生日時，媽媽才笑的如此燦爛。
小文見媽媽笑，他也笑了起來。
“好好上學，聽老師的話，媽媽可以賺錢養你”！
媽媽幫小文整理了一下衣裳，摸了摸他的頭，微笑著目送他進了教室。
這天，小文媽媽丟了一份工作，中午也只吃了一個饅頭，喝的是自來水。
小文卻聽懂了所有課上教的內容，早早地就完成了作業，回家給媽媽做好了晚飯，他明白學習好，才會讓媽媽開心，真正的開心。
一直等到晚上十點多，媽媽才回來，小文立馬從小書桌上爬起來，去給媽媽溜飯溜菜。
飯菜溜好，媽媽已經在小沙發上睡著了，小文輕輕地叫醒媽媽，看著媽媽大口地吃飯，他笑了。
媽媽擦擦嘴，小文正要收拾飯桌，卻被媽媽一把拉住，摸著他的臉。
“還疼嗎？”
“不疼了”。
“恨媽媽嗎？”
“不恨”。
看著媽媽滿眼笑意，“媽媽，我以後再也不惹你生氣了，會好好學習，長到了再掙錢養你”！
看著小文稚嫩的臉蛋，堅定的眼神，媽媽把小文抱在懷裡，“不生氣，不生氣”。
媽媽眼淚如雨，卻笑得很開心，小文笑了咧著嘴，輕輕地幫媽媽擦了眼淚。
“你去睡覺吧，我來收拾就好，明天還要早起上學呢”。
後來要債的又來過一次，小文媽媽說已經和爸爸離婚了，讓他們不要再來找她，可這些人哪裡會信，逼著小文媽媽還錢，鄰居幫忙報了警，要債的再也沒來過了。
……
“李廣文，你媽媽在醫院裡，你快去看看她”，班主任把小文叫出了班級，並給了他二百塊錢，讓他去醫院找媽媽。
小文急忙趕到醫院，找到了媽媽的病房，此時媽媽已經躺在了病床上。
小文哭著喊著，醫生提醒他要小聲些，會打擾到媽媽，才讓小文冷靜下來。
工作時搬東西砸斷了腿，老闆卻推卻責任，說小文媽媽操作不規範，只支付了醫藥費，後續的費用卻是一點都沒賠償。
小文媽媽在做全身檢查時還查出了肝浮腫，黃疸，老闆不認賬，說她生病了還出來工作，這不是故意訛他嗎？
住了七天院，小文媽媽就回家裡休養了，藥開了一大堆，都帶了回去。
家裡的積蓄也差不多花完了，正好趕上了
放暑假
，今天小文沒有再報補習班了，在家裡專心照顧媽媽。
聽小區裡的阿姨說，吃鯽魚喝鯽魚湯，不但可以讓他媽媽恢復得快，還能消腫利水，對媽媽的病情也有幫助。
小文就去菜市場買鯽魚回來，可新鮮的鯽魚要想天天吃，對他們家來說可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媽媽也沒有那麼多錢給他。
小文又自己去城區河裡捉魚，魚沒捉到還被管理員給狠狠批評了一頓。
小區阿姨告訴他，超市裡有剛死的魚只要半價，做出來的湯和活魚沒什麼區別。
從這以後，小文早上給媽媽做完早飯後，就出去拾荒，下午換身乾淨的衣服就去超市裡等死魚了。
小文蹲在超市水產區，鯽魚水箱旁邊，看著裡面游來游去的鯽魚，選好一條看上去不太活躍的魚，默默地等它死亡。
可沒等一會兒，這條魚就被買走了，小文只能再重新選一條，每當顧客來選魚時，他就祈禱著：“不要買它，不要買它”。
就這樣一直到晚上七點多，終於有一條鯽魚翻了白肚，“老闆，這條魚死了，我要這條”。
老闆殺了魚，幫忙裝好，小文付了錢，提著魚開心地回家了。
就這樣，小文基本每天都來，每天都會等兩三個小時，等到一條死鯽魚就喊道：“老闆，這條魚死了”，立馬讓服務員稱好殺掉。
這服務員總見他來等死魚，開始還很不高興，聽了小文說是給生病媽媽補身體的也就沒說什麼了，誰家還沒個困難呢。
沒生意時，服務員就和小文閒聊著，聊天中他知道了小文家的處境，也被小文的懂事和堅韌所感動，讓他不要再叫他老闆，叫大劉就行。
後來，每次小文來的時候，這服務員就故意給其他顧客挑其他魚，總留一條看上去沒什麼活力的鯽魚，偶爾在撈魚時，還會敲打一下那條被選中的鯽魚。
應該是想讓它快點死去吧，小文每每看到，都會和超市賣魚的服務員相視一笑，心照不宣，小文很感激他。
可好景不長，這服務員的違規操作被店長髮現了，大劉告訴了店長小文家的遭遇，可還是扣了他半個月的工資，給他調離了賣魚的崗位。
小文再來時，店長找到了他。
店長告訴他，以後他來買魚，都是半價，不管活得死的。還問了他媽媽的情況，如果能下地走路了，沒有工作，可以來超市當收銀員，坐著的！
小文帶著魚很開心地回到了家，和媽媽說了這件事，並且把超市店長的名片給了媽媽，媽媽抱著小文哭了好久。
媽媽說，這世間還是好人多，要學會感恩，別人對你的好要記得，不能做沒有良心的人，這世上不止有壞人，還有好人，好人多了，壞人就少了。
“好好學習，將來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來回報大家”，小文重重地點了點頭。
暑期剛過大半，媽媽就到超市裡報到上班了。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