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就像冬天裡兩隻想要取暖的刺蝟，越是靠近，越是傷害。

——蘇曉

在人來人往的餐廳裡，到處都充滿了歡聲笑語。而在餐廳的一角，有兩個人卻顯得格外沉默。“分手吧，我們…不合適。”蘇曉低著頭，輕輕地說，長長的頭髮垂下，令人看不清她的神色。“為什麼？”顧晨看似平靜地問。“是我的原因，對不起，但真的太痛了，我堅持不下去了，你別跟過來……”蘇曉突然哭了起來，她慌亂地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衝出了餐廳。

她恍恍惚惚地走著，穿過了車水馬龍，穿過了人山人海。她看不見城市的燈火輝煌，也聽不到人們的歡聲笑語。萬丈紅塵，她隻身一人。

不知不覺間，她來到了第一次遇見顧晨的地方—— 一座跨江大橋。她站在橋上，看橋下江水滾滾而過，什麼都不曾留下，一如她自己曾經蒼白的流年。

她的爸爸媽媽是典型的“虎媽狼爸”，他們堅信：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於是自小，她便揹負了他們所有的期望，且毫無選擇。她還沒有出生，父母就不停地在外面誦讀唐詩宋詞，企圖讓她贏在人生的起跑線上。一歲學字，兩歲讀詩，三歲學英語……她曾哭泣過，懇求過，也曾反抗過，但都沒有成功。她承擔起父母的期望，走著不屬於自己的人生。父母告訴她，正是因為他們愛她，所以才會嚴格要求她。

他們挑剔她，他們指責她，他們懲罰她，他們說愛她。

小時候的她想，原來這就是愛呀，那愛可真讓人痛苦，我不想要它。

她沉淪黑暗，雙目蒙塵，沒有見過陽光，不識愛的輪廓，只能錯把傷害當作愛。

長大後，她知道她錯了，但也知道太晚了。她相信愛，卻不相信有人會愛她。她害怕去期待，也不會去愛人。

Hi，你好呀

直到那一次，她從跨江大橋上走過，迎面遇見了他。只是隨意的一個對視，兩顆同樣孤獨的心相遇了。他們默不作聲又心照不宣地留下了聯絡方式，學著去開始一場愛情。

小說裡的愛情總是熱情感染了寂寞，光明救贖了黑暗，陪伴化解了孤獨。卻從來沒有人告訴他們，兩隻刺蝟該如何相愛？

與她相比，顧晨的經歷更加坎坷。他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當別的孩子還在天真爛漫，不諳世事的時候，他早已對愛這種東西嗤之以鼻。

因為黑暗不相信光明，正如生活不相信眼淚。

他們都沒有被人愛過，心裡自然也沒有多少柔情，也許當初偶然的邂逅已經耗盡了他們心中為數不多的愛意與勇氣。她相信顧晨愛著她，因為他大概已經把這輩子所有的信任和耐心都給了她：他主動報備行程，時常為她準備驚喜，知道她討厭什麼、喜歡什麼，惦記著她的生理期，努力抽出時間陪她……

但她知道：他其實也不會愛人，也很難感受到愛。他只是聽別人說應該這麼做，所以他做了，他在學著成為一名合格的愛人。但就像機器人一樣，他可以設定愛情，卻無法感受愛情，他知道一起看電影是愛的表現，卻不明白為什麼一起看電影會感到快樂。他做的這麼多，這麼好，他值得被愛，而她卻給不了。即使他學的再多，做的再多，給的愛再多，對於她來說，這些仍然不夠。即使他在拼命發光，可是，人造的、後天的太陽怎麼能比的上天然的，先天的太陽呢？但她知道：他已經盡力了，已經盡力愛她了，而她卻還不知足。讓她更難過的是：他還可以學，她卻連學的機會也沒有。她父母那傷害似的愛已經深入了她的靈魂，融進了她的骨髓。她越愛他，就越忍不住傷害他。

她挑剔他，指責他，懲罰他，卻在說愛他。多麼可怕呀，曾經的她遠離父母，迴避父母，甚至恐懼父母，而現在，她卻成為了父母。那個冬天那麼寒冷，她想溫暖他，卻最終發現，是她傷害了他。也對，能溫暖一隻刺蝟的，怎麼也不該是另一隻刺蝟。

擁抱傷害去相愛

是時候離開了，她想，他應該有另一個人去擁抱他，而不是和她在黑暗中一起掙扎，徒留滿身的傷痕。她看著江水，江水也好似在看著她。天地那麼大，又只留她一人了，冷風吹亂了她的長髮，似乎也帶走了她的靈魂，她想老死在這座橋上，哪兒也不去。“走吧，該回家了。”她循聲望去，是顧晨。“家？我沒有家了。”她明明笑著，眼睛卻在流淚。“過來，和我一起，我帶你回家。”顧晨向她伸出了手。“一起？不，你不應該和我一起，

我是一顆死去的星星，縱使你曾見過我的光芒，我也早在億萬光年前死去。

你應該去找一個太陽，一顆足夠溫暖你，卻又不會刺傷你的太陽。”她後退，避開了顧晨伸來的手。“千里姻緣一線牽，像你的不行，不像你的也不行，不是蘇曉就不行。”顧晨再次向前，“我知道你很害怕，但是隻要我們彼此相愛，沒有什麼可以難倒我們。”顧城再次伸出了手。

“愛？顧晨，我早已過了能相信愛可以戰勝一切的年紀了。”蘇曉慘然地笑著，搖著頭，揹著手，再次後退。“我知道，但是愛可以忍受一切，困難是人戰勝的，但是愛卻給了人忍受這一切的決心與希望。是它讓人相信：風雨過後終見彩虹。

我知道你害怕刺傷我，也害怕被我刺傷，但是我會努力收斂起我的尖刺，向你露出我柔軟的肚皮，努力去擁抱你，我願擁抱傷害去愛你。我不怕傷害，只怕你不在。

”顧晨張開了雙手，向她露出了懷抱。

蘇曉嚎啕大哭，向顧晨撲去，顧晨接住了她。“我曾經不相信愛，覺得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但是遇見你之後，我覺得上天對我也不太壞，最起碼它讓我遇見了你。我知道你想拯救我，想溫暖我。所以在覺得自己傷害了我後，想讓別人來拯救我。可是我不想被別人拯救，我想自己拯救自己，和你一起。

600萬年前，人類崇拜太陽，600萬年後，人類燈火輝煌。我們一起成為太陽，我想和你有個未來。我們可以一起去看心理醫生，一起學會如何去愛。我們去廣袤無垠的草原，去煙雨朦朧的江南。我們去看夕陽，去看花開，去聽水滴落的聲音，去感受生命的起落。我們一起去見證斗轉星移，歲月榮枯。”

顧晨抱緊了她。她眨了眨眼，眼淚掉了下來，卻決定不再逃避。她要和他一起，成為光。

你是我的光，因為有你，我不再彷徨

她曾光著腳在雨夜奔跑，周圍漆黑一片。她沒有後路，亦不知前路。腳底鮮血淋漓，卻不敢停下。後來，她沒有遇到太陽，卻遇到了一個願意陪她成為太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