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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海洋:再過些天,一家人可以給孫卓過十八歲生日了

2021年12月23日,山東陽穀縣,孫海洋夫婦接上孫卓,一家人啟程返回深圳。

2021年12月22日深夜,在深圳和被拐14年的兒子孫卓相認17天后,孫海洋,這位尋子界最著名的父親,再次開車1700公里,到山東陽穀縣接回了孫卓。

孫海洋希望孫卓到深圳繼續學業。他在12月20日給深圳市教育局發去郵件,說明孫卓的基本情況等。一週後,孫海洋委託律師事務所發表宣告,表示孫卓轉學深圳相關手續正在辦理中。

臘月初七是孫卓的農曆生日。12月23日晚上近10點,又開了800公里路之後,孫海洋在電話裡仍精神氣十足,“再過十多天,一家人可以給他過十八歲生日了”。

以下是孫海洋的自述。

“我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了”

不把孩子接回來,我放不下心。他和“養父母”肯定沒法再像以前那樣相處,我很擔心孩子的處境。

孫卓前幾天打電話來說,養父母想去學校看他,學校不允許他們進入。只有我們親生父母能去接他。

出發前,我們提前告訴孫卓,想早點把他接回來,入學的事肯定能解決。孫卓就說好啊。別的也沒多商量,我的孩子我瞭解,不需要再多說什麼。

12月22日晚上11點多,我們到了,學校檢查了我和彭四英的身份證,我們在老師辦公室接到了孫卓,全程大概就十多分鐘。

接到孫卓,我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了。

在這之前,和孫卓相認僅僅兩天後,我又親自把他送回山東。這件事做得很離譜,很奇怪,但我又很無奈。

12月6日,認親儀式結束後,陪孫卓一起到深圳的山東警方提出要把孩子帶回去,孫卓也有回山東的準備,他應該是這麼被通知的。

我很不理解這個做法,當時就提出帶孩子回湖北監利老家,讓爺爺奶奶見見孩子。我承諾,給我兩天時間就好,我負責把孩子送回陽穀。

孫卓自己也比較在意讀書,說這兩天已經把英語課落下了,週六日還得找老師補習。我再強行把孩子留下來,可能會起反作用,孫卓會覺得親生父母不講道理,我不想給孩子留下這樣的印象。

在監利住了一晚,12月8日下午1點多,我和彭四英就帶著孫卓,開車往陽穀去。在路上,我聽說陽穀有很多媒體等候,怕孩子被打擾,就一口氣把他送去了學校。八百多公里的路,到校門口已經是第二天凌晨兩點多。

一路上,我一直想問孫卓要不要回深圳。但我又不想捅破,害怕孩子說在陽穀待習慣了,不想跟著我們,也擔心這個問題讓孩子為難。

18歲左右被找到的孩子,回到親生家庭的很少。有位和我一塊找孩子的父親,孩子找到後跟著他生活了一段時間,很不適應。孩子跟他說,我恨死你了,本來過得好好的,你突然說是我父親,把我帶回來,我對這邊一點都不熟,也沒有朋友。後來,這個孩子回到“養父母”那邊,還把父親的微信拉黑了。

沒找到孩子時,我希望孩子不回來,是因為買家經濟條件、家庭環境太好。當然,我肯定也想孩子回到我身邊。這是很矛盾的問題,我最擔心的是孩子受苦。

下車後,我還是忍不住問了孫卓:回深圳還是留陽穀,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我跟他說,找了你這麼久,親戚朋友都想經常看到你。放假、過年過節,也可以經常回陽穀。他說,自己最擔心的是讀書問題,如果深圳有學上,肯定是回深圳。

我聽了很開心,那這事就成了。我告訴孩子,我想辦法解決學籍的問題,深圳會有你的學校。

回深圳後,我一直在為這件事跑。12月20日,我給深圳市教育局發去郵件,我相信這件事會解決的。

回了深圳,孩子要面對一個新的世界,所有人都是陌生人,連親生父母也是才知道的。我們現在也沒多問他什麼,很多事情,需要孩子自己慢慢去想。

2021年12月23日,離開山東陽穀縣前,孫海洋夫婦向在場媒體記者鞠躬表示感謝。

“爸爸,沒事”

孫卓很懂事。在認親現場,我控制不住大哭起來,他小跑過來,抱著我,一直在說,“爸爸沒事”“爸爸沒事”。

我很吃驚,孩子原來長成這樣,個子這麼高。我認不出他了。在我記憶裡,他還是個4歲小孩。

其實今年9月,我就在重慶市公安局見過孫卓的照片。打拐辦一位工作人員問我,你說這是誰?不知道。像不像你,他又問。不知道,看不出來,我回答。3個月後找到,才發現那張照片上的人就是他。工作人員當時告訴我,這個孩子高度疑似是孫卓,之後要去採血驗DNA。

那時我沒特別留意。已經記不清多少次被通知有疑似孫卓的孩子出現了。最近這幾年,深圳公安幫我驗過DNA的就有好幾十個,他們還經常給我發影片,“看看,像不像你孩子?”

這次,直到認親前一天,我才接到深圳公安通知,讓我第二天不要出門,早上會派車來接我。電話裡也沒明確說孫卓找到了,只說會做兩個孩子的DNA對比,有個孩子可能是孫卓。

在現場,我先是拿到了一份結果認定書,上面寫著國某(孫卓現用名)是孫海洋和彭四英的兒子。搞這些儀式有什麼用?我很著急,怕發生什麼變化。當時想法就是,快點讓孩子出來,我要見到他。

孩子出來後,抱著他我才感覺到,哎呀,我真的找到孩子了,真的不用再找孩子了。

我一直對家人說,孩子遲早都會找到。科學技術越來越厲害,他們(公安)也一直沒放棄尋找孫卓,況且現在網路這麼發達,他長大後也可以來找我們。可當我一個人的時候,就會想,孩子怎麼就一點訊息沒有?難道我到死都見不到他嗎?我一生會留下這麼大的遺憾?一想到這,我就很害怕。這些想法我沒告訴過別人,只能藏在心裡。

為了不想這些,我很少在家待著,經常開車在外面跑,找朋友吃飯、喝酒,每年在深圳市裡開車都要跑3萬多公里。彭四英經常問我,你要去哪裡?我說,我也不知道去哪。你不知道去哪裡,她又問。我說,我真的不知道。她很冒火。我們總是因為這樣的事吵架。

以後就不會了。

最近這些天,我像打了興奮劑。很晚睡,很早醒,一晚上就睡三四個小時,一點兒也不累。認親那天晚上,我們帶著孫卓回家,找了14年,他現在不在其他地方,就在我們家裡。太開心了。

弟弟孫輝見到孫卓,主動抱上去,還用零花錢給他買了辣條、薯片和棒棒糖。兄弟倆第一次見面就很熟,我們都意想不到。

那天晚上,他們睡一張床,孫卓睡得很好。這傢伙自己還說,他沒心沒肺的,不會想那麼多事。

孫海洋一家舊照,那時還沒有小兒子孫輝。

不要讓孩子有壓力

他還真是個什麼心都不操的人。我問孫卓,對我有印象嗎?他說沒有。我們家是開包子店的,你不知道嗎?他不記得了。我又問他都沒有4歲前的照片,不覺得奇怪嗎?他說沒想到這些。

一開始我很吃驚,怎麼會什麼都不記得?後來反過來想,孩子沒有被拐賣的陰影,把那兩個人當成親生父母,也沒受過什麼委屈,這樣也好。

回監利老家,除了讓孫卓見爺爺奶奶,我也想帶他回去尋找記憶。

一下車,鄉親們都來迎接了,我們被夾在人群中間,幾百米的路程,就是走不過去。孩子說,這讓他很震驚,從沒見過這種排場。

孫卓小時候在監利待到三歲,我們回到老房子那,鄰居都圍過來看他。“這就是小的時候的孫卓”“長這麼高了”“小時候你後面還有一條很長的辮子”“那會兒你奶奶經常揹著你”,大家又說起孫卓的長相,哪裡變了,哪裡還跟以前一樣。我要讓他感受到,他就是這個家的孩子,不是山東那邊的。

我也會跟他講很多小時候的事。他在哪上的幼兒園,小時候還經常跟姐姐一起玩,我還帶他在深圳坐過地鐵。

我不怎麼問他在那邊的情況。只是問了他有沒有被打罵,他說那邊的爸媽從來不打他,也不會罵他,小時候,他姐姐喝不到牛奶,他能喝到。沒被欺負過,那我就放心了。

至於孩子以後怎麼和那邊的父母相處,隨他自己。我跟那邊沒什麼好交流的。他們接受採訪的時候說,以為孩子是被棄養的,我認為這很可笑。就是想問他們一句,難道真的不知道這是我兒子嗎?我上了那麼多電視、報紙,你真的不知道嗎?

路上,孫卓和媽媽聊得比較多。他把學習看得很重。他說過哪幾科的成績很好,哪幾科差一些。我讀書太少,小學畢業,他說的什麼理科、文科的,我不懂。孫卓說,他們那兒農村很落後,讀書是唯一出路。

我十多歲就在社會上打拼,沒把讀書看那麼重。在路上,我都教他一些社會上的知識,多和同學打交道,以後這些人會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見人一定要打招呼,喊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一定要尊重別人。

我能感受到,那邊家裡雖然經濟條件不好,但沒讓孫卓受苦,就是他從小生活的環境很封閉,總表現得規規矩矩的。不像孫輝,一天到晚蹦蹦跳跳,週末都見不到人,跑去學圍棋、游泳、吉他和籃球。

認親那天,我們開車把孫卓帶回家,他一路上都說,哇塞,深圳這個城市真好。後來去湖北,也是他第一次坐高鐵。

14年57天,我很想了解他是怎麼長大的。我原本打算送完孩子後在陽穀待一星期,我想去他的小學、初中轉轉,看看他每天是怎麼去學校的。最後還是沒機會去。

我四處轉了轉,那兒的生活方式和我們完全不一樣。整個農村都是平房,那邊種玉米和小麥,玉米收下來,拿很大很大的筐子裝著,我以前都沒見過。在餐館吃飯,我讓服務員上米飯,回我說沒有米飯,只有饅頭。在他們那兒,饅頭就相當於是米飯了。

回深圳那天是星期五了,彭四英想著,要不再等孩子週末放學,可以再一塊待兩天。我說先回去,當時陽穀還有很多記者,我們就不要再打擾孩子、讓他有壓力了。

“(尋子)手機號我會一直保留”

找到孩子後,我在尋子群裡發了訊息:孫卓已經找到了。大家一定要堅強,每個被拐孩子都能找得到。

有人說很開心,祝福我。也有人很直接地說,看到這個訊息,腿都發軟,站都站不穩。他們擔心,沒有這麼一個人走在前面,自己的孩子怎麼回來?很迷茫。

沒經歷過這些的人可能理解不了他們的感受。在尋子群,很多家長要找人,或者商量什麼事,都是跟我聯絡的。現在孫卓找到了,他們很清楚,我要重新生活,不會像以前那樣,花那麼多時間和精力參與。

每個人都是有私心的。申軍良找到兒子申聰後,給我打了半小時電話。他在電話裡很激動,大概說的是,孩子找到了,相信孫卓也找得到。找到了好,找到了好,我回復。我表現得很開心,但他到底說了什麼,我根本聽不進去。

每次別人找到孩子,我都會想,為什麼我付出那麼多還是找不到孩子?這種痛苦是說不出來的。

丟失孩子10年的杜小華從江西上饒開車到監利,後來又跟著我去了陽穀。(《親愛的》四位原型裡,只有杜小華的孩子還沒找到)我告訴記者,這是現場最痛苦的人,一定要報道他,幫他找孩子。

“人販子買家,告訴我孩子在哪裡?”杜小華連著喊了兩天,喉嚨喊啞了。

十多年裡,我和尋子家長在一起,就像一家人。大家聚在一起,說著說著就哭起來,一會兒又因為什麼事笑起來,和親戚朋友都沒那麼親。

有時凌晨兩三點,還有家長給我打電話,也不說什麼,就是哭一會。彭四英會埋怨,半夜三更打電話,不知道這個點在睡覺嗎?唉,人家肯定是太痛了,睡不著,又想起一些害怕的東西,沒地方說,就讓他哭一下吧。

現在記者來採訪,我都是接受的。一方面是感謝媒體之前對我的報道,另外也想繼續推動尋子,在深圳和我走得比較近的二十多個家長,沒找到孩子的就剩下幾個了,他們都很煎熬。

最近,我也接到好多陽穀的電話,舉報有人拐賣孩子。他們告訴我孩子是什麼時候被拐的,現在多大,家住在哪。有一天收到8個線索,等有空了,我會整理這些資訊,交給警方。

15920054088,這個手機號我會一直保留,它還會繼續發揮作用。那些打電話來說在尋子的家長,我會告訴他們要注意些什麼。儘量蒐集孩子正面、清晰的照片,公安做人臉識別需要這個。一定要多找公安幫助,靠家長自己找,是很難找到的。

還有家長在丟失孩子後,又丟了更多東西。有人離婚了,有人生意不做回老家了,還有人身體出了問題。為什麼很多孩子找到後不願回到親生父母身邊?這是很重要的原因,這個家垮了,這是孩子不願意回來的家庭。一定要好好打工,或者把生意做好,不要再和家人吵架,把這個家經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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