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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焦點面對面:神秘三星堆,是來自“星星的你”麼?

中新社北京3月31日電 題:神秘三星堆,是來自“星星的你”麼?

——專訪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員施勁松

作者 黃鈺欽 餘湛奕

1986年,三星堆1、2號祭祀坑出土的珍貴文物千餘件,向世界展示了3000多年前的中國古蜀先民創造的輝煌文化。沉睡數千年,一醒驚天下。時隔35年,三星堆遺址重啟發掘,此次出土的文物又為神秘的古蜀文明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神秘的三星堆魅力何在?出土的文物將如何推動人們認識遙遠的古蜀文明?回望百年曆程,中國考古未來向何處去?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員施勁松接受中新社“中國焦點面對面”專訪,進行專業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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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星堆文明有其自身產生、發展的譜系。具體來說,它是從成都平原新石器時代晚期的寶墩文化發展而來,期間吸收了其他區域文化的一些因素,往後發展為金沙文化。接續金沙文化,就是我們熟知的東周時期的巴蜀文化,再往後是秦漢文明。所以三星堆文明是有來龍去脈的、有自身的譜系,而且與其他文化還存在著交流,所以完全不是“外星文化”。

為什麼人們會提出這樣的問題?也許人們對科學、對考古學抱有一種希望,認為考古學能夠解答所有的問題。但事實上,不管是考古學還是科學,都總會面對著新的不確定性,所以研究和探索是長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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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以外還有多學科合作。現場有30多家團隊參與發掘,包括文物保護。不同團隊可以就不同的發掘理念、經驗進行交流,這也是這次發掘的特點。

除了技術上的創新,更重要的還在於這是一次研究性發掘。從2019年底發現3號坑後,接連發現了6座坑,當時並沒有急於進行發掘,而是進行了周密論證,制定了計劃,在充分論證後才有序展開發掘。

我個人認為,非常重要的一點是,現今距1號坑、2號坑發掘已經35年了,這次是帶著30多年積累的認識和問題進行發掘,這是與1986年發掘最大的區別。我希望透過這次發掘能夠探索一種研究性發掘的新模式。

資料圖:三星堆文物中最具代表性的巨型縱目青銅面像。杜佳 攝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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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全世界來看,古今中外有很多誇張、抽象的人物形象,這是常見的藝術手法。尤其是一些早期作品表現的是神話思維,不是真人。從古埃及的人面獅身像,到南太平洋復活節島上的巨大石人像,都是這樣的作品。

我們不能根據這些藝術作品來對應現實中的人,更不能以此推斷他們的人種。我認為這既不是一個學術問題,也不是科學的研究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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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可能這些相似性說明,世界各地有一些共同的文化現象,甚至有共同的觀念或者宗教信仰。這值得就各區域的不同的古代文明進行對比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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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星堆–金沙文化是一種獨具特色的區域性文化,如果歸納其最重要的特徵,可以說最突出的是王權和神權並存,太陽崇拜可能佔據主導地位。當時的社會上層控制貴重的資源、重要的生產技術和手工產品,利用全社會的貴重物進行宗教祭祀活動,而不是用來表達個人等級身份。這些特徵和同時期的商周文明是完全不一樣的。從這些特徵看,當時的成都平原已經形成了早期的國家,也只有早期國家才需要特殊的青銅製品等貴重器物。

三星堆–金沙文化發展到東周時期後,成都平原可能更多受到長江中游的楚文化、中原文化的影響,文化和社會發生了比較大的變化。再往後,隨著秦漢王朝統一,成都平原的區域性文化融入到統一的秦漢文明之中。

這樣一個過程,就從一個區域的角度反映出中華文明多元一體的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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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層意義在於,新發現會推動對三星堆遺址、三星堆文化很多具體問題的研究。比如關於器物坑的年代,這次發掘了6個坑,已經有了第一批碳14年代資料。其中,4號坑的年代測定為(距今)3200年至3000年。如果對6個坑的年代有了明確認識,就為下一步探討器物坑的性質奠定了基礎,進而可以探討三星堆臺地這個區域的性質、三星堆城址裡面各種遺蹟的關聯、三星堆文化的年代、三星堆文化與其他區域文化的交往等,我們的認識一定會推進。

第三層意義在於,新發現一定會帶來新問題,新問題會帶動我們進行新的研究,三星堆文化研究由此會進入一個新階段。

除此之外,考古學的最終目的還是要透過考古材料建構歷史,這是一個長期的過程,今後會圍繞這個目標做長期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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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考古學有一個重要的特點,就是融合了多學科。我們的發掘、研究都是多學科合作。未來的考古學需要有多種學科背景的人才,包括人文社會科學的背景,也包括自然科學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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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一類作品不只中國有,在國外也有,最著名的就是好萊塢的系列影片《奪寶奇兵》。影片表達的並不是真正的科學的考古學,而是尋寶、是冒險、是破壞。

實際上,在我們國家也有一些嚴肅的、科學的考古學科普作品。比如四川大學的童恩正教授,創作了很多科幻小說、歷史小說,還有考古學的科普讀物。除此之外,童先生創作了一批考古小說。其中最有名的叫《古峽迷霧》,當初也吸引了一些年輕人閱讀,(這些年輕人)最後從事了考古學研究。這一類考古小說,是以考古發現作為背景,融合了科學和藝術,把科學精神和合理想象交織在一起,用講故事的方式告訴大家,考古學家想知道什麼、考古學能做什麼、考古學不能做什麼。這是很好的科普類讀物,我們今天需要的是像這樣的作品。

資料圖:考古工作者在發掘現場工作。安源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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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每一年有大量的考古新發現,這些新發現不斷更新我們的認知。尤其是在當今,(考古學)融合了多學科開展研究,所以我們獲得的考古資訊是以一種難以估量的速度在增長。這些新發現不斷拓展研究的領域,帶來新理念,擴充套件我們的視角。可以說在過去的100年當中,考古學是中國人文社會科學中發展最快的一門科學之一。我們對考古學也有了更深的認識,考古學面對的、研究的是歷史,但我們研究歷史,終究是為了理解當今、面向未來。

正因為100年來做出的努力,中華文明也以一種科學的面貌,進入到世界古代文明的譜系當中。

考古學未來的發展前景是廣闊的,也有許多方面需要繼續加強。比如,首先是多學科的融合發展。考古學的誕生就是受到了多學科發展的推動和影響。在考古學的發展歷程當中,考古學不斷吸收同時期先進的科學技術,這也使考古學出現了革命性的成就和重大的轉折。在未來,中國考古學也需要進一步吸收多學科的理念、方法和成果。

第二,今後考古學還要加強理論建設。因為考古資料都是零散的、片段的,在資料和歷史之間,我們需要橋樑,橋樑就是考古學理論。考古學理論是從考古材料當中歸納、提煉出來的一種具有解釋力的思維框架。有了考古學的理論,我們才能更好、更深入地認識考古材料,才能對歷史有一個更全面的看法。

第三,要展開不同文明的比較研究。要把中華文明放到世界古代文明的背景下進行研究。只有透過比較研究,我們對中華文明的特質、對中華文明形成發展的道路才會有更深入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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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些考古學家,對古代社會多樣的生活樣態更為關注。比如,外國考古學家組成的代表團到殷墟、到二里頭、到西安兵馬俑參觀之後,不止一個人問我,看了這麼多宮殿、陵墓,平民的居址、墓葬在哪裡,它們是怎麼樣的。由此可以看出,他們對古代不同的生活樣態都給予關注。當然我也認為,更多的國外考古學家對中國的考古學,其實是缺乏瞭解的。

關於開展文明比較的意義,第一是,中國古代的文明不是孤立的,世界上任何一個區域的文明都不是孤立的,對外都有交流聯絡。這種溝通、聯絡、交流塑造了包括中華文明在內的世界文明。所以研究中國的文明就需要關注和我們有關聯的地區的考古材料,只有這樣才能更好認識我們自身的文化。

第二,對任何一種文明,要深入認識其特點都要透過比較。比如,在文字和金屬器出現之前的5000多年前就產生了中國文明、多元一體的發展模式、5000年文明不中斷等,都是中華文明的重要特點。我們對這些重要特點的認識和確定,都是透過比較才能得出來。

第三,中國考古學也需要和其他國家進行學術交流,需要開展不同國家間的國際合作。考古發現、考古材料是有地域性的,考古研究工作也是有地域性的。但是就考古學這門科學而言,是可以突破地域性的,考古學研究最終指向的是全人類共同的歷史、共同的未來。

資料圖:金面具殘片,三星堆遺址出土。金沙遺址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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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帶給我一個長期思考的問題,就是怎麼用考古學的方法、用考古學的材料去建構一個區域連貫的歷史。

第二,帶給我一個新的視角,就是看待不同區域的文明,是用區域與區域的視角,這也讓我重新思考“中原”和“周邊”等概念或者視角。

第三,因為三星堆沒有發現文字,所以這方面的研究也促使我思考考古材料和文獻材料、實物和文字之間的關係。我認為實物材料更為本原。(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