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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後會無期》到《四海》,韓寒真的變了嗎?

作者|椰子樹

“有時候挺可悲的,他們不在意這個人喜歡什麼,就覺得你應該怎樣。”

這是兩年前,韓寒在被問及“怎麼看待大家覺得你再也不是從前那個憤怒的韓寒了”時做出的回答。從一位叛逆、敢譏諷的寫作者變成深諳世事的中年文青,韓寒昔日的鋒芒逐漸在諸多追隨者們眼中失焦。而這一過程,在他成為導演後再度上演。

從《後會無期》、《乘風破浪》,到《飛馳人生》,大家逐漸熟悉了韓寒作為導演的風格,不缺商業元素、帶點幽默、帶點哀傷、意味綿長,總是能恰當地贏得大部分文青的心。但到了今年的《四海》,許多負面評論集中在“過於矯情、脫離現實、不知所云”,韓寒又開始被質疑“不是從前的韓寒”。

但也有人直言,“韓寒其實一直都在拍同一部電影”。

《後會無期》中,兩位小鎮青年離家、上路,遇到陌生人、朋友,互相只陪對方一段路;《乘風破浪》中,有父子關係作為包裹,但背後亦是小鎮青年的意氣風發與現實的碰撞;再到《飛馳人生》,是即使人生不得意,也非要證明、必須證明,結果已不再重要;至於今年的《四海》,友情、愛情、親情的背後,終究回到的是主人公阿耀的孤獨。

如何過這一生,是韓寒電影中橫亙的主題。

四部電影的情感底色,其實也從未經歷大的改變。只不過《四海》的呈現最為直白,在有了被理解的可能後,韓寒做的只不過是更為大膽地、忠於自己的表達。

但作品技法上的一些硬傷、外部輿論環境的變化、以及曾經那批受眾的成長,都令《四海》不再能夠達到最佳的效果。

四部電影是否每部都是佳作小娛不予置評,只是,如果仔細地去追究韓寒鏡頭下的每一個人物、每一對人物關係、每一條故事線,那種一脈相承的“韓寒風格”,其實從未消失過,甚至是逐漸外溢的。

01

“宿命”,韓寒電影裡共通的關鍵詞

“歸來吧,歸來呦,浪跡天涯的遊子”,《四海》在推廣曲中用了一首《故鄉的雲》,呼應著片名。看過電影后會發現,其實主題也早在這首老歌中昭然若揭:漂泊、歸家。

《四海》的主人公阿耀生活在南方小島,成長中父親離場、只有奶奶,好朋友是一臺摩托車,喜歡的人是鎮上夜宵攤的服務員,就這樣,他長到了20歲。後來去了大城市,經歷一系列變故,最終只有摩托車陪著他回到了家鄉。

如果是從整體的故事情緒來看,很難說這部電影不韓寒。小鎮青年、充滿熱血與浪漫、宿命般的人生,這些都是韓寒電影裡的重要元素。

主人公阿耀從缺乏親情、友情、愛情,到近乎得到這三者,再到失去這三者,整個過程中,他始終浸泡在理想主義的行事邏輯裡。

從過往的作品裡也能看到,韓寒塑造的小鎮青年向來便如此,很難會對生活頹靡,而是用浪漫、或戲謔的方式繼續剩下的人生。這其中有一種共通的宿命感,是半隻腳踩地半隻腳離地的觀感。小鎮青年們充滿浪漫幻想、但也面對具體生活,最終都能夠到達某個彼岸。

《後會無期》是最典型的一部,也是和《四海》氣質最相似的一部。兩個年輕人把房子炸了,離開小鎮,一路向西,去找朋友、也遇見陌生人。這件事用現實世界的邏輯來看極其荒誕,但在這樣的影片裡,多數受眾總願意留有幻想,不會選擇用邏輯細推,而是用人物本身的命運代入。

影片中的人物,有看起來荒誕的“卡片女郎”、被誤解的開臺球廳的“姐姐”,有被半推半就的懷揣夢想的替身女演員,也有看似不知道要什麼最終卻成了暢銷書作家的地理老師。這些被動或主動的人物宿命呈現出一種奇妙的和諧。

韓寒總是把普通人敢想不敢做的理想主義念頭變成真的,但又是符合人物本身的,有一種踮著腳的美感。

到了《乘風破浪》,主角是更為明顯的小鎮青年。彭于晏扮演的父親年少時不知世事、一腔熱血,最終為了兄弟義氣進了監獄。

上世紀90年代的小鎮青年,和更為現代的《四海》中的主人公也存在著呼應:他們都在最大程度地為了自己所珍視的東西努力,即使不知道這份努力會將他們帶向何方宿命。

而《飛馳人生》雖然將故事發生地點換到了上海,但本質上還是一個普通人如何看似“一腔愚勇”地奔赴自己所珍視、所熱愛的事情。

四部電影,貫穿的是同一種情感。在《後會無期》上映時,韓寒曾在微博寫下對馮紹峰飾演的主人公的解讀,“一路向西,一路失去。如此失意,如此路人,他就像最失敗時候的你我。不會有人在乎你,除了你自己。”

阿耀的孤獨底色,應該是從那個時候便開始了。

從這個角度來看,韓寒想講的,從來就只是一件事:

普通人,該過好自己的生活,該為自己而活。

只是在《四海》裡,他表達的更為直白了。阿耀的孤獨,他所重視的親情、愛情、友情第一次與鋼筋水泥鑄成的現實世界進行碰撞,韓寒試圖把那踮著的半隻腳落地,試圖將這種特有的人物宿命感在真實的世界裡過一遍水。

創作初衷是共通的,但這種虛幻又飄渺、誰也不知道是否真實的宿命感一旦落了地,就再難以再用理想主義的慣性思維來解釋。

02在不變底色背後,《四海》有哪些變了?

在那個不變的故事底色背後,有些東西確實也在發生改變。這種改變不一定是主動的,但基本上是每一個作者電影創作者都會面臨的被動、無意識的變化。不可以被預知,但可以被總結。

《四海》最明顯的變化就是,韓寒開始想往“現實主義”的方向嘗試,這是以前幾乎未曾有過的嘗試。

以前的韓寒,或者說,最早期作為寫作者的韓寒,文字裡對於現實世界的很多東西甚至是不屑的。所以他從來不拍“現實主義”。

但他對於小鎮青年所生活的世界拿捏得很準,因此“小鎮敘事”不僅貫穿他的文學作品,也融進了他的電影裡。

處女作《後會無期》的表達基本是“韓寒式散文”的再現。想到哪兒寫到哪兒,故事主角走到哪兒就會發生什麼事,並不一定呈遞進關係。這個時候的韓寒,身上的作家屬性還非常強,電影敘事風格也相應地一脈相承著。

那個時候韓寒才三十出頭,沒有穩定的風格以及不拘泥於敘事邏輯的處女作讓他受了不少批評。到了第二部作品時,他已經是個快35歲的“半中年人”,除去小半載的人生感悟外,也渴望講一個更不那麼“散文”的故事,於是他在自己的小鎮敘事體系裡,寫了一個關於父子和解的故事。

這是快到中年的韓寒才會有的感悟。回到過去,回到上一輩的過去,也回到自己的過去。

那時的韓寒在微博上寫到:“如果能回到過去,我不想利用資訊時間差去炒股買樓創業多賺點錢,我只想把我沒有體會夠的那些情感在好好重溫一次。這也是這部電影裡我所最堅持的一點。”

很難想象,這是曾經在網上口誅筆伐、不屑於任何主流文化的那個人。他逐漸開始想探索對自己更重要的東西,而《乘風波浪》的票房成功讓他對自己的探索也愈發大膽。

下一部的《飛馳人生》雖然充滿了商業元素,但也並不妨礙韓寒站在快40歲的年紀拍20歲所熱愛的事情——賽車。韓寒的賽車手身份和他的作家、導演身份是同樣重要的標籤,只不過,後來韓寒的身影鮮少出現在那個領域。

這個故事關於韓寒的過去,觀眾的現在。懷念過去必然是唏噓的,但韓寒仍希望這個故事能夠鼓舞人心。也或許是因為年少的熱血本就足夠鼓舞人心,即使最後主角生死未卜,他依舊可以在微博上用“巴音布魯克沒有海。Herosneverdie。”兩句話為故事畫上一個有力量的句號。

經歷了此前種種的“猶抱琵琶半遮面”,

到了《四海》,韓寒終於打算講一個“徹底一點”的故事。這個故事是他站在40歲回望青春的視角,有他的人生感悟、有客觀的現實世界、也有故事人物本身的宿命。

上映前韓寒曾寫下長文,他忐忑著,“世事太多波折無常,你根本無法想象世界一個多月後面目。”在為數不多的採訪中,他也曾多次提到這是一部“悲喜劇”,儘管他已竭盡全力使這部電影“徹底鼓舞人心”,但他沒做到。

他做不到,其實是他所認知的生活做不到。《四海》把以往韓寒電影裡插科打諢的那些隨口即來的自嘲、笑話都變成了真的,從前那些聽著好笑、細想卻有點悲傷的段子和對話,在《四海》裡都被扒開了。那些普通人的“英雄主義”,在這部電影裡終於迎面對上了鋼筋水泥。

這份透徹,來自於中年人韓寒,他無法躲避這份表達欲,似乎也覺得自己不該隱藏它,生活的真相在被道出,孤獨、惆悵、帶點哀傷的小鎮青年體系語調到今天變得更甚。

初衷是好的。只是對於韓寒來說,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拍不好沒有經歷過的事情。韓寒的表達一旦更沉重、更落地,那些從前的優勢很容易會變成劣勢,更高的要求撲面而來。這是他的必經之路。

035。6分,公允嗎?

目前,《四海》在豆瓣上的評分是5。6分,已經跌出了及格線,真的有這麼差嗎?

“這個分多少有失偏頗了。”一位豆瓣觀影800+的影迷評論到。

實際上,《四海》本身的成色並不至於跌落及格線。只是,如今的打分環境早已不同於曾經。

客觀上,演員的原因佔了一部分。

關於影片女主角劉浩存的演技質疑、以及一些新聞的議論都給電影帶來了一定的輿論影響,其次是部分觀眾們本能的給“沈騰”及“喜劇”畫上了大大的等號,但《四海》中“含騰量”並不高,且與全民喜劇差之較遠。這些原因,多少會讓觀眾對影片產生不滿。

加之今天整體春節檔觀影情緒都並不高漲

,票價貴、許多觀眾不能回家、《四海》結局也給人當頭一棒,很難說這些情緒不會影響評分的最終表現。

而在儘量刨去與電影本身無關的客觀因素外,《四海》究竟怎麼樣?

前文已經提到過,《四海》比前幾部作品的情緒來的更加徹底。這也間接導致了影片本身存在的割裂感。

故事裡,在現實的重錘尚未落下之前,基本上都還在韓寒熟練的領域裡進行敘事。但當哥哥周歡頌被“現實的巨輪”淹沒死亡後,一切也變了個樣子。這套處理雖然單拎出來看很詩意、很韓寒。但後來,小鎮青年進入城市,前半部分的情緒和詩意在現實的大城市裡開始顯得弱不禁風,彷彿是兩個故事,很難一脈相承。

另外,具體到故事線上來看,這是韓寒的唯一一部有女主角的片子,以前電影中的女性主角,多是以配角出現。從觀感上來說,《四海》容易讓人囤於愛情片的格局中,且其餘的友情線、親情線分支太多,有些部分沒有交代清楚走向。要知道,一旦進入“現實主義”的敘事中,這些邏輯都必須要進行完善,因為觀眾會深究。

說到底,依舊是“現實主義”這幾個字的枷鎖太重,韓寒還沒能夠掌握如何講一個“徹底點”的故事。如今他的表達欲裡所增加的那部分東西,尚且只能呈現出來隨筆,距離成文還需要時間。

但在小娛看來,這樣的韓寒只是在作品技法、生活體驗上需要精進而已。他電影思想的主軸並未改變。

要說什麼改變了,那隻能是文化大環境和受眾。

《後會無期》時,那種散文氣質和深究起來並無意義的“金句”讓許多觀眾都深深動容,彼時豆瓣尚是文藝青年的天下,溢美與高光自然隨之而來。

可是到了今天,越來越多走進影院的人期待的不是一個作者韓寒,而是一個導演韓寒。他要能用得好沈騰,能玩得轉喜劇,能舉重若輕的講好一個春節故事,不管那故事是不是他想說。畢竟,現在的豆瓣充斥著大量因為劉浩存給出一星的觀眾。而即使是那群能夠看懂《四海》前半段的人也已不願意、或是不再能夠讀懂整部電影。

有韓寒的老粉曾在網路上評論,“拍這種電影,韓寒其實真應該多和文牧野聊聊”,

顯然,相比一個漂泊、孤獨、碰壁的青年流浪幻夢,曾經的文藝青年們開始期待看到一個百折不撓、簡單熱血的現實童話。

相比《四海》裡的阿耀,他們更偏愛《奇蹟》裡的景浩。這足以見得受眾群體的喜好變遷。

畢竟,年輕時多數人渴望四海為家,可是長大了沒人願意一直孤獨漂泊。現實已足夠失意,小鎮已遠在天涯,很多人無法再做一腔孤勇的夢。功成名就的韓寒有立場也有資本堅持在影片中投射那份理想主義,他始終沒有變,只是大家變了,他們希望韓寒能帶著一貫的鋒芒,變得更靠攏當下、變得更《飛馳人生》。

顯然,《四海》沒有做到。就像最後固執回到小鎮的阿耀一般,韓寒有些笨拙的描摹初戀,前所未有的拉進現實。於是影片中,阿耀摔進一場烈火。影片外,電影口碑一地雞毛。戲謔的是,也恰恰是這份堅持,讓他顯得“不像自己”了。

但這也正是成為一個好的創作者所必須經歷的,尤其對於韓寒。在經過了此前三部曲的捧高後,韓寒被架上了一個高度,也揹負了太多期待。藉助《四海》,或許他可以拋開包袱,同時打破幻想,繼續向下一部作品飛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