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娶妻上班風光那幾年，有自己的幾件標配：前近帽、四兜裝、鋼筆、手錶、腳踏車！那年，母親出院，我剛滿週歲都被父親接回家中。母子二人體重之和不足百斤，急需營養。父親便變賣東西，除了鋼筆、算盤都賣了錢，又費盡周折，求爺爺告奶奶購回好幾袋奶粉。

我是餓怕了的，喝奶粉和吃飯時，母親大碗，我小碗，我便嚷道：不不小碗碗！換作大碗盛半碗，我又嚷道：不不碗底底！面對我的抗爭，父母既生氣又嘆氣。面對有限的營養品，父親把思維定在了養雞、下蛋上。他要讓老婆孩子吃上雞蛋，補好身體，再不能有半點閃失了！

這些嬰、幼兒時的表現，我肯定是沒有記憶的，都來自於長輩們支離破碎，有誇張也有隱瞞的回憶。我對雞蛋的記憶始於姐姐。

姐姐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兒，但在她的幼年時，父母似乎騰不開腦子思考她，只給她起了一個屬於她又不屬於她的小名兒：攔弟。當我後來稍大和姐姐爭奪雞蛋時，母親說，你要讓你姐姐，你就是她攔下的。我馬上反駁，怎不攔三子呢？氣的母親話也說不出。

直到姐姐八歲那年，吵著要上學時，父親鄭重其事地把目光重視在女兒身上。父親送姐姐上學的路上，才發現這個沉默寡言、從不拿正眼看人的女兒是多麼瘦弱，一股大風就能吹倒在地。看著女兒在求學的路上，邁得歡快的小腿，父親發現了她身上存在著兒子們所沒有的東西，憐愛地抱起女兒，讓她騎在脖子上，走向學校……

學校報名回來，父親給姐姐裁油光紙訂好作業本，把語文、算術兩本書包好書皮，從抽屜裡取出珍藏的鋼筆，分別在本皮於書皮上寫上了姐姐的官名：王福梅！

父親把書本鉛筆塞進母親用碎布縫製的書包後，向家裡宣佈，姐姐每天上學前與放學後各吃一顆雞蛋，早上煮著吃，晚上潑著吃，其他人或減半或免掉。

姐姐獨享雞蛋的那段時日，哥哥已上中學住校不在，弟弟還未懂事，唯一引起憤怒與反抗的人就是我！沒過多久，針對姐姐氣性大的特點，我便想出了一個自欺欺人的報復方法，本來是畫餅充飢卻不料有了效果。

每天放學時，我將姐姐攔在房後或大門口，高聲喊道：攔弟子，你上學不在，媽又給我吃好吃的來！姐姐信以為真，回到家就和母親冷戰，慪氣不吃雞蛋。她不吃，正好我吃！幾次過後，姐姐識破我的陰謀，不予理採，我又改變策略，釜底抽薪，將母親備好的雞蛋偷上，用錐子扎一小孔，連清清帶黃黃吸溜一半，再放回原處。這一惡劣的行徑很長時間才暴露，父親正要掄起的巴掌，被姐姐抱住……

鬥不過兒女，父親就和政策鬥和自己鬥。他在靠土坡的西牆下偷挖出一個雞窩，窩口極小，大石一擋，村裡人看不出來，也不知我家究竟養了多少雞。然後是起早貪黑想辦法往家弄雞食，同時豬也養兩頭，截年的賣給供銷社，當年的殺了吃。

家裡的雞蛋漸漸多了起來，女人娃娃吃不完，還能拿去供銷社換糖換本子，父親偶爾也打一兩顆在大碗裡，用開水一澆，水頭上滴幾滴燒酒，當酒花與蛋花的香味同時飄起來時，父親極滿足的吸溜一口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