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攀丹唐氏宗譜“十二圖詠”​展卷如虹耀瓊州

文\本刊特約撰稿 張意薇

臥枕南渡江水,夢迴攀丹折桂。海口市瓊山區國興街道上丹村208號,曲徑通幽處,一排三進式青磚灰瓦的仿古建築隱於熱鬧的民俗戲臺和肅穆的明昌祖廟後,這就是唐氏大宗祠——西洲書院舊址。

而明代海南科舉上最出彩的家族,攀丹唐氏不遑多讓。清末民初海南文化大家王國憲(1853年—1938年)讚歎:“其表章十二圖詠,俱前賢明跡,更為丘海兩姓所未有,海南譜牒之修,未有鹹於此者也。”王國憲提及的“十二圖詠”,是收入《攀丹唐氏大宗譜》中的十二幅圖畫配贊詩,從興學重教的家風傳承看,這十二幅圖聚集了長與幼、儒與道、仕與隱等多種身份和樣態……湧動著一個家族的曾經風流與諸般氣象。

一個家族的絢麗畫卷

2012年修復西洲書院時,“十二圖詠”走出書卷,以彩繪的形式呈現於書院二進內牆;前幾年修繕書院外部圍牆,又將其鐫刻為數十米長的分塊石雕,詩畫併兼,古韻盎然。其中,記錄攀丹唐氏普施教澤、為善梓里的有《東善培英》(唐英)、《西洲遺教》(唐胄)、《榕樹垂芳》(唐誼方);側重孝悌之道與家風傳承的有《留耕訓子》(唐寅)、《濱濂廬墓》(唐繗)、《刲骨醫姑》(陳氏);體現高格雅趣、蕭然塵外的有《廣蔭聯吟》(唐文嚴)、《竹軒樂趣》(唐瑜)、《月下傳丹》(唐秩);記錄巾幗才情或亂離之悲的有《賢婦語道》(馮銀)、《才媛歌風》(丘唐氏)、《投江殉節》(唐五妹)。

《東善培英》圖。海南日報記者 陳耿 攝

凡此種種,從身份上看,畫中主人公為良臣、為師長、為父母、為子女、為摯友……這是一個輝煌家族的群像剪影,也是彼時社會的濃縮映象。其中的氣韻風骨,有果敢剛毅的奮激於朝,有矜重名譽的守節自苦,有怡然自得的山野之趣以及各種不同境遇下的信與執、棄與舍。

兩種困境的成功突圍

《東善培英》的主人公是八世祖唐英,他是一位熱心公益、有口皆碑的大善人。“東善”即鄉人對唐英城東居所的美譽,“培英”即開辦義塾,培育英才。唐英之所以要開辦義塾,是因為眼見一些私塾老師教書懈怠、收受禮金而憤慨非常。他認為此種行徑誤人子弟,非儒者所為。於是,唐英親自出資辦學,並執教其間十餘年。

《西洲遺教》圖。海南日報記者 陳耿 攝

畫中三組人物處於一個平面,但又似一條有時間線流動的故事:左上山丘有孩童嬉遊弄鳶、中部道路一大一小或為送子求學,右邊門庭內有學子虛心求教,唐英則搦管摛章、諄諄善誘。後來,唐英的兒子唐舟、孫子唐亮也耀祖榮宗考取進士,為循吏良臣。

誰說忠孝難兩全?《西洲遺教》的主人公九世祖唐胄(字平侯,號西洲),其曾祖父是《榕樹垂芳》一畫中做過府城訓導且“教人有規範”的唐誼方。兒時的唐胄,或許也在大榕樹下聽過家人講述祖父與人為善、導人向學的故事。

《西洲遺教》中,唐胄以禮魁中進士,卻因不肯和權奸同流合汙而罷官居瓊,可他的價值並沒有因為不居廟堂而減損。居瓊的唐胄為攀丹百姓修青雲橋、挖竹根井,更為編修方誌——正德《瓊臺志》,悉心竭力,又在攀丹村創辦書院以啟鄉梓。

畫面定格的一刻,唐胄正襟危坐,授業解惑。學生有恭敬地侍立於兩側的、有全神貫注傾耳聆聽的、有心思活潑扭頭四望的、有手持書卷安於一隅的……學子形態各異,氣氛活潑。後來,唐胄聲名遠播,參議張簡為其題匾“養優書院”,副使王弘又以唐胄之號易名為西洲書院,民辦書院至此得到了“官方認證”。“養優”包含了唐胄奉養母親以盡孝及韜光養晦以報國的雙重含義:為人子居家則孝悌親仁,為人臣做官則忠君愛民。唐胄一生以范仲淹自期,壯年守服盡孝,晚年勉力復出、移孝作忠,樹立起德才兼備計程車大夫的典型。如今,青雲橋已杳,竹根碑銘在,後世對其先憂後樂的情懷仍然深銘肺腑。

曲中求直或直中求曲,需要同樣的堅韌。“曲中求直”如鄉賢唐英在一片混沌中勇於躬行實踐、激濁揚清;“直中求曲”是兩奪禮魁、冠絕嶺南的儒者唐胄藏器待時、從容不迫。

三種狀態的處世之道

不是所有天馬行空的凌霄之志都能任性馳騁,終有一些人會遭逢時乖運舛,戢翼鎩羽;也有一些風雲之志會飄零天涯,徒然化作寂寥的雨煙。且看畫中人,有歸去來兮、物我兩忘者,有天人合一、物我相成者,更有柔心弱骨卻成仁取義者。

《廣蔭聯吟》圖,松樹下共執一卷其樂融融的三個人是一隱士與二顯貴。元代,唐文嚴因才華卓越被舉薦提拔為主管宣教工作的迪功郎。“青紫雖被體,不如早還鄉”,亂世中的他還是選擇辭官不做,隱居瓊山,並在住所旁建一方小亭,初名“松軒”。此處花木扶疏、濃廕庇天,他也自得其樂,日日在其中披經閱史,尤愛品讀道家《黃庭經》,或是希圖思神守一、青山不老吧!

《廣蔭聯吟》圖。海南日報記者 陳耿 攝

至正年間(1341年—1368年),翰林學士陳士徽與薇省郎謝少敏特地來看望老友。陳、謝雖身份尊貴,但與唐文嚴卻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知己。唐文嚴僅奉苦茶一壺,三人縱談終日、不知疲倦,臨行又吟詩酬答。謝少敏以許由洗耳以及伯夷、叔齊不食周粟等典故稱讚唐文嚴閎識孤懷、不求聞達,不屑於那些被濫授的官職:“中原如沸天酷熱,此翁林中眠枕石……爛羊瓜果盈庭小兒盡青紫,此翁臨水洗雙耳……忍飢學得西山夫,胸中有道癯不枯。”(青紫:指高官顯爵)陳士徽稱此情此景雖寒素儉樸但卻在瓊州闢出了一個遠離亂世紛爭的清平之境:“瓊州歲月不可度,此境中州亦希遇。苦茗滿甌談興亡,日長歸來月滿堂。”(引文按唐氏族譜)陳士徽應唐文嚴之請,更亭名為“廣蔭”,世事茫茫,也要記錄下這一刻掃平孤獨的知音相遇。

自蘇軾始,“可使食無肉,不可居無竹”成了文人雅士的一種可愛的倔強。《竹軒樂趣》多首贊詩都提及“洋川畫”,指的是畫家、詩人文同痴愛畫竹,與蘇軾、蘇轍兄弟情趣相合,多有酬唱之作。他們友誼的起點是共同的不隨流俗又平易可親的性情。於是,宦海浮沉中他們的高情雅意有了可以分享之人,其志趣也影響了後代無數人。

《攀丹唐氏大宗譜》扉頁。海南日報記者 陳耿 攝

明代成化年間,進士唐瑜隱居不仕,在城西一里處賞文同畫,讀蘇家詩,親植竹林,寫下幽居樂趣:“鋤園種竹已成林,新築幽居傍綠陰。雙屐煙霞苔徑小,半窗明月草廬深。年來已得閒中趣,老去應無分外心。一調朱弦聊自適,世人能有幾知音。”他棄世俗之心而修閒情逸趣,不知知音幾多?交遊暢談者,有幽居處的樵夫牧子和相邀而至的讀書人;遙相思念者,有自少年時代便交好的大學士丘濬等人;神接之先賢,有孔丘、顏回、蘇家兄弟、文同……

唐瑜喜歡與滿座賓朋在竹軒中飲酒作詩,也不忘耕讀之風,功夫不負有心人,其子唐翱後來也考取功名。

“十二圖詠”中還有四位傳奇女子,她們或見識高遠育兒有道,或留下麗句清詞筆墨生香,或困於遺風舊俗自傷自戕、徒留遺恨。她們幾乎失了姓名,又因製圖時一抹“不忍泯滅”的溫柔,娉婷倩影永遠被定格在畫卷中。

十二幅圖畫,十二段往事,作為攀丹唐氏歷史的高度濃縮與生動呈現,既有高標脫塵之風雅氣韻,又含修齊治平之赤誠偉略,將瓊州士子與才女於人生江海的歷練以及困蹇之境的選擇,全面地呈現在世人面前,並讓踏入西洲書院的後人不禁追慕感慨:雖於南溟偏隅之地,然宛若中州璀璨風流。(張意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