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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江飯店創始人董竹君:生四女後產子,喜事為何成為她出走的誘因

1926年農曆正月初五,即董竹君26歲生日當天,即將臨盆的她苦悶不已:本應被呵護的她,卻不得不應酬親友賓客。

這次懷孕,是董竹君第五次懷胎生子,在這之前,她已為督軍丈夫夏之時生下了4個女兒。其中,長女夏國瓊年已9歲,四女夏國璋也已4歲。

董竹君與長女國瓊

壽宴結束後,前來為董竹君賀壽的親友們嚷嚷著要打牌遊戲。董竹君料定,這一趟玩下來,怎麼也得凌晨了,她一個即將臨盆的孕婦,怎經得起這樣折騰。因為實在有些撐不住了,她不得不硬著頭皮“求放過”:

“你們玩兒吧,我實在有點兒累了。”

壽宴怎可沒了壽星,眾人不同意,董竹君只好強打著精神在一旁陪著。從懷這胎的四五個月起,她的身子就有些浮腫了,八個月時,她的兩腳腫得穿不進鞋。可丈夫見了,不僅不心疼,還鼻子裡哼哼道:

“看你這懷孕的症狀,一看就又是個賠錢貨(女孩)”。

董竹君氣不過,可她什麼也沒說,夏家重男輕女,她是早就領教了的。想當初,長女國瓊得麻疹危在旦夕,她特意騰出房間看護她。可夏之時卻不僅不聞不問還斥責她“做了沒必要的混賬事”。

後來三女國瑛和四女國璋同時病倒,倆孩子皆危在旦夕,夏之時不但不走近孩子身邊,盡父親的關心、愛護之責,反而埋怨董竹君為了賠錢貨,在家務和侍候他的方面“不全面周到”。

若沒有後面發生的這些糟心事,董竹君也不會明白:口口聲聲喊著“革命”的丈夫,骨子裡是個封建迂腐的主兒,他早已不是自己最初認識的夏之時了。

嫁到夏家後,夏之時確實未再娶,可她的日子並未因此好過多少。這些年,她一直操持著夏家大小事的同時,帶著四個女兒,她還得隨時忍受夏之時因仕途不暢引發的“暴脾氣”。

董竹君是夏家名義上的女主人,可大小事的決定權卻全在丈夫,她每時每刻都在看丈夫臉色行事。為了讓女兒們進學堂學習,讓長女學鋼琴,她不知說了多少好話。可即便她好話說盡,夏之時也依舊時時嚷著“讓她們別唸了,反正遲早是別人家的”。

想著想著,陪在親友賓客身邊的董竹君心裡越發難受了,身體的難受總會帶來不好的情緒,她感覺到:自己得儘快離開這兒,找個地方好好休息。

董竹君抬頭看了看掛鐘,時針指向了凌晨兩點。見他們正玩兒得熱鬧高興,她忙悄悄地獨自上了一臺轎子,她決定去四聖祠英國人設立的醫院待著。

董竹君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生日的第二天早上8點,她的兒子夏大明出生了。孩子出生後,她就因體力不支陷入了昏迷。再醒來時,已是中午12點多,她已被推入自己的病房。

一睜眼,董竹君就看到了陪在病床邊的梅香丫頭。見她睜眼了,梅香開口道:

“太太,大家很著急,昨天找了好幾處,才知道您在醫院。老爺叫我來看看您,我到的時候,正巧太太在產房。”

因為是經產婦,董竹君清楚產後的各種醫療護理,她不大明白既然孩子已經下來了,為何醫生還要給她打麻藥。梅香見她有疑惑,連忙解釋道:

“太太您生了個少爺,產後謝老醫生檢查肚腹後,向周圍人說:原是雙胞胎,因產婦身體太虛弱,另一個未成熟。必須把它剝下取出。否則,產婦會發高燒生命不保。在您腹部左邊動了手術。”

梅香繪聲繪色地將她產後,醫生、院長等五六人如何交替動手,把胎盤剝下取出的細節講了一道。講完後,她接著補充道:

“謝醫生告訴大家,他接生幾十年了,像這樣的情況有三十六次。每逢孩子產後,他都要檢查一遍。”

聽到這兒,董竹君才明白:這次生產,她真真是在鬼門關裡走了一遭。聯想到此前常聽人說哪個婦女產後高燒不退,不知何故,她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若凌晨她沒有提前來醫院,這時候,她八成已經不在人間了。

董竹君

梅香拿出一個一個大玻璃瓶對她說:“這藥水裡泡著的,是另一個未成熟的胎兒,太太快看看。”董竹君仔細看去,瓶子裡果然有一個胎兒,大小足有兩個核桃大。

“太太是太累了,沒保住另一個孩子。”梅香素來同情董竹君,她忍不住為她打抱不平。這些年,她親眼見她每日忙完家務忙孩子,忙完孩子忙著伺候丈夫,期間,她還忙著創辦實業補貼家用。

“就是鐵打的,也經不住那樣折騰啊!”梅香抱著玻璃瓶喃喃道。董竹君聽著這些話,心裡不禁泛起一陣酸楚。

“您終於生了個少爺,我得趕緊跟老爺道喜去。”梅香突然想起了這件大事,不等董竹君反應過來,她便飛也似的跑出去了。

梅香走後,董竹君卻有些發愣。她這才想起,這次懷孕時,夏家沒有為她生孩子做任何準備。夏之時說了:“每次你生,家裡頭都準備熱鬧一番,可每次都是女娃。”

因為落空四次的緣故,董竹君這次懷孕,夏之時沒有為此做任何準備。

梅香在麻將館找到了夏之時並大聲報喜,夏之時聽後“唰”地從牌桌上站起道:“梅香,你說的可是真的,太太生了少爺了?”

得到肯定答覆後,夏之時面露喜色,並“哈哈”大笑了三聲,他還下意識地用手摸了下劉海。他還當即對牌友們說:“太太生了少爺了,改日大家都來喝喜酒啊!”

梅香回到醫院,自然把夏之時聽到好訊息時的“欣喜若狂狀”,繪聲繪色說道了一番,她並未留意到:太太的臉色有些不對勁。

董竹君悲哀地想到:自始至終,丈夫沒問自己一句。自己剛剛在鬼門關走了一遭,梅香不可能不和他說,可他卻根本未予理睬。

董竹君住院的那些天裡,夏之時連人影都未見,她對此耿耿於懷,以致於97歲撰寫回憶錄時,她在提及這段時,依舊有些恨恨地道:

“梅香回家報喜,丈夫知道生了兒子異常高興,但在我住院期間一次也未來過。”

未生兒子前,董竹君以為他們夫妻之間的矛盾多少在於:自己未給夏家繼承香火。可如今,香火已續,可丈夫對她的態度依舊沒有絲毫改觀。這足以說明:他們夫妻之間的矛盾,比她想象的要嚴重得多。

董竹君曾無數次問過自己“他真的愛嗎?”這個問題的答案,她給不出,畢竟,她是局中人。若不愛,他怎會毅然迎娶青樓出身的她,並在此後送她留學,還為她從不再娶?若愛,他為何從來不顧及自己的感受,且對他們所生的幾個女兒從來不管不問?

董竹君與四個女兒合影

如今,自己為了生子差點沒了命,丈夫竟連一句暖心的話也沒有。如此,她怎能騙自己說:他是愛她的?

夏之時對兒子的態度和對女兒的態度截然不同,他特地為兒子娶了個“和尚”的乳名,意思是祝願孩子無災難、多福、平安長大。小名叫“泰釗”,這個名字是他查了好久字典最終確定的。兒子的大名“大明”,是按照各房出子女出生先後,大排行取的。

看著夏之時為兒子取名大費周章,董竹君心裡五味雜陳,她想起為女兒定名時,他那一臉的不耐煩。“都是自己的骨肉,怎麼差別就這麼大呢?”她的心裡怎麼也想不明白。

董竹君剛出院,夏之時就喊著要給兒子做“滿月酒”,而且還要大宴賓客。她有些納悶:哪有滿月就做酒的,況且自己剛剛大難不死,身體尚未修復。

大明滿月那天,夏之時請客慶宴,好不熱鬧,他和家人的臉上堆滿了笑。董竹君卻心裡暗歎:生了男孩就這樣鋪張慶祝,當初女兒治病、上學一點點錢,他卻那樣不願意。

已經經受新思想洗禮的董竹君也不得不想到:窮人吃飯都難,夏家卻為生了男孩大做喜事,這樣的花費,真的必要嗎?

因為不滿夏之時的“滿月宴”,董竹君與他大吵了一架。吵完後,她覺得自己這次吵架相比平常聲音更大,她不禁打了一個冷顫:莫非,自己也因自己生的是男孩,覺得自己有了底氣了?

大明出生後的另一件事再度刺激到了董竹君的神經,讓他們夫妻倆再度爆發了爭吵。原來,夏之時竟在沒有徵得董竹君同意的情況下,將大明過繼給了夏家三房做兒子。這也就意味著:夏大明同時有兩個爹媽。

董竹君為此指責夏之時時,他卻不以為然地道:“真是小家子氣,過繼了大明就不是你的親骨肉了?”

董竹君被氣得發抖,可是她卻不知如何反駁,她心裡像吃了一隻蒼蠅般難受。

當晚,董竹君腹痛難忍,產後,因為手術的緣故,她經常腹痛,這些,丈夫也從未理會過。在他眼裡,自己的死活似乎早已不重要了。

人在痛苦時,腦子裡總會忍不住想事。當晚,董竹君一直在回想這些年倆人發生的各種矛盾,她無比悲哀地發現:自己有了想逃離他,逃離夏家的衝動。

董竹君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可她怎麼逃離,又能逃到哪兒去呢?此時的董竹君並沒有足夠勇氣做“出走的娜拉”,可那顆叫“出走”的種子,終究已經在她心裡被埋下了。

兒子出生後的每一天裡,董竹君都深切地感受到了丈夫和夏家的重男輕女。未生兒子前,夏之時從來沒有心情拍全家福,可有了兒子後,他常嚷嚷著要拍全家福。

1928年,夏之時離開成都前往上海前,特地又拍了一張全家福,拍照時,他特地讓兒子站在了自己跟前,並雙手護住了他,而女兒,則都或坐或站在一旁。

1928年,夏之時、董竹君全家福

照片洗出來後,董竹君怎麼看都覺得哪裡不對,後來女兒的一句話讓她察覺出了原因:“整張照片裡,大明是最打眼的,誰都第一眼看到他。”

為何會如此,因為作為唯一兒子的大明,拍照時,被放在了最中間。

拍照如此,生活中更是如此,女兒們要買個東西,夏之時怎麼都捨不得,可兒子卻從來是“要什麼有什麼”。

拍這張全家福時,夏之時並沒有想到:這張照片,是他們全家最後的一張照片。因為,自這以後僅一年,董竹君就毅然帶著四個女兒離家出走了。

出走前,她曾因女兒的問題再次與丈夫爆發激烈爭執。夏之時十分不滿妻子把錢花在女兒身上,他始終認為只有兒子才真正姓夏,女兒們遲早得改姓。得知妻子將帶著女兒們赴上海求學後,他怒不可遏地吼道:

“這麼多人在外面唸書要花多少錢?女孩子念那麼多書做什麼?讓她們早些出嫁算了。你不是十幾歲就出嫁了嗎?遲早都是人家的人。”

他還補充說:“上海這地方是花花世界,你這樣做,不害死她們才怪。”他已認定:女人讀書,純粹就是燒錢。

有兒子後的夏之時越來越看女兒不順眼,因不滿長女國瓊與一位青年往來,他竟上綱上線說她“不檢點”,並趁董竹君外出之際,逼女兒自己選剪刀和繩子中的一樣,了結自己。

“虎毒不食子”,可丈夫卻要為一件小事讓女兒尋死,這次,董竹君終於忍無可忍。這些年累積在她心裡的情緒終於全部爆發,她徹底和丈夫撕破了臉。

董竹君與長女國瓊

與丈夫撕破臉的當晚,董竹君醒悟了,她確定:在夏家,沒有女人可以活得好,若繼續留在夏家,等待她和女兒們的將是無盡的苦難和折磨。

這次大爆發後不久,夏之時因一封信踢打了董竹君,事後,還覺得不解恨的他,竟拿刀追著董竹君砍。若非侄子夏迺賡迅速趕來,後果將不堪設想。

董竹君(右三)、夏之時(右四)與夏迺賡(左二)等合影「1919年」

這次事件後,董竹君毅然決然地帶著四個女兒離開了夏家,直奔上海而去。從此以後,她再未回過夏家。走時,她沒有帶兒子夏大明,這一來因為兒子已過繼給了三房,二來因為她確定,兒子在重男輕女的夏家,是可以被照顧好的。

董竹君帶著四個女兒離家這年,夏大明年僅兩歲。因為他並不知道母親為何出走,很長一段時間裡,他一直對母親有怨恨。

1935年,董竹君創辦錦江飯店後,曾託好友王雲帆前去探望兒子夏大明。

王雲帆自四川返回上海後在回信裡對董竹君說了這樣一番話,他說:

“已經去過夏家,他們(夏家人)支支吾吾。我打聽到大明在南城小學住讀。我去了,看他在大樹下玩沙土,我問他‘想不想上海媽媽、姐姐?’他抬起頭,看了我一眼,很不高興地回答說‘她們早把我忘記了。’說完,仍然玩著。”

從這封信可看出,夏大明一直以為是母親無情拋棄了他,他對母親的苦衷一無所知。

董竹君開始頻繁和兒子通訊,她相信:遲早有一天,兒子會懂她。如他所願,長大後的夏大明透過夏家的勤務兵盧炳章等,知道了母親的為人和種種。他對母親的恨,也終於慢慢消散。

抗戰勝利後,夏大明輾轉回到了母親身邊。與四個姐姐不同的是,他對父親有很深的感情,他曾希望父母複合。他以為:父母之間最大的問題是父親的“重男輕女”,如今既然姐姐們已經長大,這些問題自然也不存在了……

董竹君與五個子女合影

1948年,他曾將父親的一封示好信交到母親手裡,這封信裡,夏之時以“上海情況兇險”為由,勸兒子和董竹君回四川,並說“房間已經替你們安排好了”。

可董竹君卻在看完信後未做任何表示,如此,夏大明自然也明白了:他們永遠回不去了。

與夏之時離婚後,董竹君再未踏足婚姻,她甚至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伴侶”。從28歲到97歲,整整70年時間,她始終獨自一人。明眼人都知道:她始終愛著夏之時。

董竹君

既然愛,為何不能在一起?這個問題的答案,董竹君用漫長的一生向我們詮釋了:

“愛情最大的敵人,是現實,再相愛,若現實裡不合適,只能是‘相愛容易,相處難,難到一方疼到鬆手’。”

世間情愛裡的無奈大抵如此:“很愛,卻不敢走下去。”這或許是懦弱,或許,也是另一種形式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