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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命記》中的氣質:先知的控訴、威嚇以及多半極為一般性措辭的風

引言

先知的控訴、威嚇以及多半極為一般性措辭的警告裡所含帶的驚人激情,與律法書的風格形成對比《申命記》較具教化的聲調,較為古老的教說則是沉重有力,但實事求是地一一列舉針對各事項的特殊要求。

此種對比並非僅因氣質的殊異使然。

反之,氣質本身尤其是取決於先知的未來期望的及時性(Aktualitt)。期待中的災禍或救贖很少被推到遙遠的未來,多半可能隨時就要席捲而來。

不過,通常要不是好像就是確實已貼近在門外。

▲災禍

以賽亞就看到將產下末世論王子的少女已經懷了孕。美索不達米亞支配者的每一次進軍,特別像是塞西亞人的入侵事件,可能便意味著那“北方之敵”近,在耶利米看來,這特別是末日的帶來者,而目前捲進戰爭中的各國可怕的命運急遽翻轉,更是讓此種期待一直生氣勃勃。

不過,末世期望的這種及時的特性,正是預言的實踐一倫理意義之絕對關鍵所在。末世論的期待與希望顯然普遍廣佈於鄰近諸國的民間裡。然而其含糊的不確定性,就像所有這類事情一樣,使得實踐的態度成為其幾乎完全無法觸及邊際的事項。

說故事人或祭典當中的假面表演者,或者智性的靈知派教徒在其秘教的集會里,知道以此發揮時間上或人身上很有限的效果。這些期望從未被認為是當下隨時就要顯現並且必須納入整體生活樣式當中的考量因素。宮廷救贖先知的預言,或者包括譬如希臘的雲遊的占卜預言者,也鼓吹及時的期望。然而對此或多或少加以考量的,在前者不過是狹小的宮廷圈子,而後者則是個別的私人。

在以色列,由於其政治結構與情勢,如同耶利米的死刑審判所顯示的,像彌迦所預言的那樣一則災禍神諭,甚至在百年之後,任何人至少在長老的圈子裡都知道,所以每當有宣示驚人威嚇的先知出現,全民便陷入激動興奮狀態。

▲占卜

因為,被預言的災禍及時迫近,威脅到每個人的生存,任誰都必得要問:如何才能躲得過?再者,某些個災禍神諭之撼動人心而令人無法或忘的確切證實,使得預言獲得某種正當性,況且預言本身也受到古來反對王權的強大勢力的支援。藉著義無反顧且公開的群眾煽動而展現出來的那樣一種及時迫近的期望,並且同時將此期望與自古傳來的耶和華與以色列立下契約的觀念相結合的事例,是世界所無、此處僅有的。

當然,對於真正信仰耶和華的圈子而言,期望的這種及時性正是決定關鍵所在。我們從中世紀與宗教改革時期,同樣也從早期的基督教教團得知,此種期望的強大作用。

在以色列,此種期望觀顯然也對那樣的虔信圈子的生活樣式發揮了全面的決定性作用。

畢竟,唯有從這種觀想才能夠清楚解釋先知烏托邦式的現世漠然。

他們之拒斥所有的同盟締結,他們總是一再地反對現世的徒勞虛浮的追求,而耶利米則是獨身不娶,這和耶穌的訓誡“愷撒的歸愷撒”毋寧是出於同樣的理由,或者,也如同保羅以下的訓誨,是基於同一道理:每個人都該謹守天職,每個人都要保持獨身或已婚如同先前,並且,娶了妻如同未娶一樣。

所有這些當下的事情自是全然無關緊要的,因為末日就在眼前。正如在早期的基督教教團裡一樣,期望的這種及時性深切刻畫在先知及其門徒的整個內在態度上,這也就是他們的宣告所加之於其聽眾的力量。儘管救贖之日的延遲不來,每一個新的先知即使俘囚期之前僅限於狹小的圈子總是一再能找到同樣激情的信仰,直到巴克巴的沒落為止,長達千年之久。

▲里約基督山

在此,也正因為這非現實的一面,產生了作用,其痕跡潛入了宗教的最深刻之處,並奠定了其於生活的支配力。唯獨它使得生命不堪忍受,亦即給予希望。尤其是,當每一個生存者都不得不指望親身經歷末世論的景象之時,也就是最輕易能夠容忍全然棄絕一切彼世希望以及棄絕不管何種真正神義論的時刻-儘管時而總有追問災禍有何道理的問題,以及要求公平報償的問題。

以色列孕生出來的這些最為激情的人,生活在一種不斷等待的心情基調裡。一等到災禍席捲過後,人指望的便是救贖。

再也沒有比耶利米在城市傾毀當頭所表現出來的態度更能清楚地顯示出這點:他買進了一塊田地,因為期望中的新時代馬上就要到臨;他並且告誡被俘囚者,要在沿途做下記號,以便尋得回家的道路。

期待中的救贖本身慢慢地被昇華了。最初有兩種並存的末日希望:一是在何西阿與以賽亞那兒可以看見的,將宇宙意味下的樂園視為末日狀態的千禧年期望,一是內容紮實的、實質性的市民的申命記式期望,亦即以色列將是耶路撒冷貴族人民,其他民族則是債務奴隸與佃農。

這兩種期望後來逐漸消退,直到俘囚期之後才再度復甦,前者見於《約珥書》,後者見於第三以賽亞。

▲耶路撒冷祭祀遺址

除了特別見於《彌迦書》的政治期望,亦即以色列的軍事勝利並凌駕支配其他民族,以及除了(《阿摩司書》裡)收穫豐饒與外在繁盛的古老農耕應許之外,先知們還有更加理想化的和平主義的未來希望,亦即一個和平的王國,有神殿堡壘作為中心點(以賽亞),作為律法書、智慧與所有其他民族之教誨的唯一聖所(彌迦)。

早在《何西阿書》便已出現這樣的希望,亦即耶和華屆時必與以色列立下新約並保證有“恩慈、憐憫與認識耶和華”,此種希望在《耶利米書》與《以西結書》裡有了心志倫理的深化:耶和華將會與其子民訂定,比起古老的含帶著耶和華嚴厲律法的嚴正契約,更加有恩寵的契約。

他將換掉他們堅硬的心,而代之以血與肉的心,為他們安置新的靈,好使他們自己樂意行善。“我要將我的律法放在他們裡面,寫在他們心上”,於是“他們不用再教導彼此”,因為他們都認識耶和華。只要宇宙秩序尚存,他們將永不止息為其子民。在此,我們至少稍微想到,罪的存在這個事實本身,會是神義論的一個問題。

然而,整體而言,這乃是既已發展的希望觀-在一首被歸給阿摩司(當然尚有疑問)的詩裡的一種高度倫理的昇華。

奠基於純粹心志的這個“新契約”的理念,對於基督教的發展也仍具意義。

▲宇宙秩序

罪本身,被人指望藉著耶和華而得以去除,但其自身也被相當地內在化,並且被理解為一種統一的、背反神的心術,割除“心之包皮”的割禮,在耶利米而言正是關鍵所在,而不是什麼外在事務。而且這與福音書的著名訓示也非常類似,在此不再被視為僅是種社會的空想,而是種純粹宗教的烏托邦。

在耶利米,與此種未來期望之內在化與昇華舉步同進的外在希望呈現出異常保留的低姿態。

雖然,《申命記》是以城邦國家與虔敬者的城市貴族地位為其前提條件,至於其預言,只要是涉及此種外在希望,則至少是視猶太人為地上的精神支配民族、全地上的教師與指導者,而這在耶利米那兒也全消失無蹤。他只提到過一次錫安作為耶和華信仰的所在。他的確也知道昇華形態下的支配民族的理想,但他隨著年歲的增長而愈趨保守。

將來,耶和華會加以祝福的是虔敬的牧羊人與農民,而人人將來都可以再度在地上播種與收割,這對他來說就已足夠。一種“角落裡的幸福”威脅性地排擠著偉大的末世論世界支配期望:我們處於席捲而至的摧毀的全面悲慘境況之中,耶利米的預言在其生命的尾聲之際以斷念作終。

他建議人們順應耶和華所安排的這種命運,繼續留在這塊土地上,服從巴比倫君王及其指派的治理長官,並且警告不要逃往埃及。

雖然起初他曾期望被俘囚者會很快歸回,後來他卻奉勸他們在新居之處安家落戶。

▲古埃及金像

在基大利被謀殺而他自己被挾持到埃及去之後,耶利米顯然失去了最後的希望,正如他對忠實的弟子巴錄所說的他那撼動人心且深切絕望的遺言所顯示的:“我必使災禍臨到凡有血氣的,耶和華說,但你無論往那裡去,我必使你以自己的命為掠物。”根據後期猶太教的傳說,他在埃及被投石致死。

此種全然悲觀且唯命是從的態度自然不可能成為處於俘囚狀態下的共同體的維繫支柱。他

奉勸被俘囚者在巴比倫安家落戶,就足以使他陷入與對手先知示瑪雅的激烈鬥爭當中,這顯示於其寄往巴比倫的氣惱信函中。

與他強烈對立的,尤其是被擄往巴比倫的先知當中最為傑出的以西結,仍堅守迴歸希望的及時性。事實上,為了教團的凝聚,此種堅持是絕對必要的。

對於先知的強大影響力具有決定性的末日希望,當然不是被昇華的那種形態,而是與之並存而為所有先知所繼續秉持的那種內容紮實的形態。

根據經驗判斷,未能應許審判之日與復活將及時來到的末世論觀念,就像寄望於遙遠未來的任何一種純粹世俗的救贖希望那樣,很少能夠發揮強大的影響力。

結語

具決定性的是,在以色列,“耶和華之日”被當作一個事件宣告出來,而這是人人現今都有希望或者可能害怕經歷的一個事件,並且,極為巨大實在的此世的遽變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