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們做上工，在農戶家中喝酒，也有情趣。

平時，裁縫師傅們“不喝煙不喝酒”，以贏取好口碑，增加在鄉下的“核心競爭力”，但“開剪”可以放寬尺度，因為煙與酒都是男方提供的，不喝白不喝。——香菸，至少是中高檔的“游泳”，而不是一毛五分錢一盒的“大公雞”，白酒一定是用糧票買來的正宗糧食酒，而不是酒精勾兌的“代白酒”。

我師父偶爾逢場作戲與人“賭酒”，但平時不沾酒，而新加入的師父中總有親酒之君。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密切關注親酒之君們的酒德，並總結出了他們的共性。親酒之君的共性之一是比較注重自我形象的構建：在酒桌上謝絕斟酒，努力讓眾人知道：“我並不特別喜歡喝酒，更不是酒鬼，但別人非要我喝，我不喝行嗎？盛情難卻啊。”勸酒，是一門學問，但親酒之君如何推辭，更是一門學問。親酒之君面對第一勸、第二勸，必要推辭，必要找出許多不能喝酒的理由，從腸胃不舒服，剛吃過感冒藥，到頭髮梢發冷，腳指甲疼痛，態度真誠，語氣懇切，表示自己對酒沒有任何興趣。那種推辭，情真意切，沒有半點做作，頗顯高風亮節。但，一般從第三勸開始，情勢急轉直下，往往原形畢露，披荊斬棘，一路雄風，不鯨吞半斤八兩，不會罷休！

師父們喝酒有也規矩：中午只能象徵性端杯，晚餐正兒八經地喝酒。新加入的師父中有一位姓王的師父，與白酒的感情相當深厚，但每次喝酒的開頭，總是嚴詞拒絕，似乎與白酒有殺父之仇。有一次，一位憨厚的東家信以為真，面對王師傅的兩次推脫和意志堅定的擺手，放棄規勸，十分遺憾地說：哎呀，您做手藝，居然不喝酒啊。接著，對著廚房大喊：翠花！翠花！上飯吧！師傅們不喝酒了！

回家的路上，王師傅很不高興，一路罵罵咧咧：“姥姥的，沒見過世面！”“太小氣，兩杯酒一喝，你就窮了？”“明天再這樣小氣，讓你下輩子脫生沒屁眼！”

我師父趕忙勸解：“你也不能全怪東家！你那隻手也要承擔部分責任！你想想，如果那隻手不那麼擺動，會是這樣的結果？回家後狠狠打它一頓，看它下回還敢不敢這樣自作主張？”

……

縫紉傢什

不過，總體上看，對我這樣的小徒弟而言，做上工，尤其是寒冬臘月的上工，苦多樂少。一個忙月下來，我手腳都長凍瘡，尤其是手背，幾乎剩不下好肉。那個時候沒有“溫室效應”，寒冬臘月零下幾度是常事；最苦的是大雪飛舞的日子和寒霜漫天的早上，縫紉機必須迎著大門口的光亮，任憑寒氣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