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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田徹治:尋找森林之子| 《尋找森林之子》第二章:一個人的秘密?

以下內容經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授權摘選自《尋找森林之子》一書。

原作者 | [日]井田徹治

摘編 | 徐悅東

《尋找森林之子》,[日]井田徹治 著,楊莎 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21年3月。

01

在森林中探索倭黑猩猩

在高低起伏的林間信步而行,不出片刻,人便禁不住汗流浹背。烈日下,層層疊疊的森林豁然開朗,我們眼前出現了廣袤的熱帶草原。領隊的追蹤員尤伯·馬巴米跪下來指著地面喃喃道:“這兒有腳印,足跡延伸到前面那片森林。”地面確實有串連續的凹陷,若非有人提醒,普通人絕對難以察覺。來自日本猿猴中心的非洲類人猿專家岡安直比向我們解釋說:“這是不斷以手足撐地前行,四足行走(Knuckle-walk,又稱指關節著地走)留下的痕跡。”

尤伯再次指向非洲草原的盡頭,繁茂的森林清晰可見。暗自嚥下“要頂著大太陽走那麼遠啊”的抱怨,我再度把重重的相機和長焦鏡頭扛上肩頭,艱難地邁開步伐。

非洲剛果河流域的剛果民主共和國有著僅次於巴西亞馬孫地區面積的熱帶雨林。從首都金沙薩(Kinshasa)的郊區乘船,約2天后換乘車輛,便能抵達班頓杜省(Bandundu Province)的巴里(Mbali)地區。我們深入這片熱帶雨林與熱帶草原交錯的地區已4天之久,肩頭沉甸甸的攝像機叫人苦不堪言。這個國度中的有限地區是瀕危類人猿倭黑猩猩群體為數不多的居所。第1天清晨的滂沱大雨中,倭黑猩猩曾短暫出現在我們眼前,卻又轉瞬消失於茫茫叢林中。那以後,我們再難尋得它們的身影。

約莫是第 4 天的下午,我們正沿著森林中野獸出沒的山野小道行進,尤伯在一棵倒下的樹上發現了一種特定植物的莖。“咬痕很新,它應該還在附近。”尤伯拋下這句話,一眨眼便消失在森林深處。在這個時節,倭黑猩猩會津津有味地啃食一種竹芋(Marantaceae)的花蕊。尤伯匍匐在竹芋叢間,試圖尋找倭黑猩猩經過的道路。發現進食痕跡約20分鐘後,他欣喜地驚呼:“瞧!就在那棵樹上。”我們順著尤伯所指的方向望去,驚喜地發現十來只倭黑猩猩正身輕如燕地在林間穿梭,靈巧地摘下果子和樹葉大快朵頤。

倭黑猩猩有著黑猩猩一般的漆黑毛髮,面部則相對更黑一些。它們體型較小,手足十分細長。遠遠望去,醒目的性器官也清晰可見。這是倭黑猩猩不得不說的特徵,稍後詳述。成年雄性和雌性倭黑猩猩坐在高高的樹上,伸出長長的手臂,優哉遊哉地將樹葉送入口中。這是一個有10名成員的群體。最初大敞著雙腿,坐在樹枝上進食的雄性不久後便橫臥下來,懶洋洋地嚼起了嘴邊的樹葉;兩隻小猩猩懸在樹梢嬉戲著,橫躺在一棵倒木上的雌性則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幕。森林中,倭黑猩猩群被寧靜與平和的氛圍環繞著。

金沙薩郊外保護機構中的倭黑猩猩。

黑暗漸漸侵襲森林,倭黑猩猩們睡前開始相互呼喚起來。它們的叫聲高亢而尖銳,斷斷續續一如鳥鳴,讓人難以想象這是類人猿發出的聲音。幼崽們依舊掛在林間玩耍,成年的倭黑猩猩則收集起了周圍的樹枝,開始製作當晚的床鋪。雌性倭黑猩猩方才打橫臥在倒木上,用溫和的目光注視著嬉鬧的幼崽們。此刻,它也站起身來,用獨特的“指關節著地”方式緩緩步向同伴們所在的木枝床,漸漸消失在這靜謐的森林中。

02

倭黑猩猩為何瀕危?

倭黑猩猩與大猩猩、黑猩猩並列為非洲大型類人猿的一種。它們與近親黑猩猩被非洲的大河剛果河隔開,黑猩猩棲居在剛果河右岸以及廣闊的北側,倭黑猩猩則生活在剛果河的左岸以及河流南側有限的範圍裡。

倭黑猩猩和黑猩猩是十分相似的近親。透過基因分析可知,兩者在距今210萬至80萬年前開始出現分化。京都大學的研究者闡釋了成因:倭黑猩猩和黑猩猩共同的祖先曾生活在剛果河右岸,距今180萬至100萬年前,非洲遭遇嚴重的乾旱,甚至連當時的剛果河都變淺了。

那時,它們的一部分祖先從右岸來到左岸,遷徙至剛果盆地。此後,復甦的剛果河再度將它們隔開。這便是倭黑猩猩與黑猩猩獨特進化之路的由來。黑猩猩從剛果民主共和國和坦尚尼亞等東非國家開始沿著中部遷徙,途經喀麥隆等國,最後抵達塞內加爾和迦納等西非國度,可以說在非洲赤道地區分佈極廣。由上圖可見,相比之下倭黑猩猩的分佈則集中在剛果河主幹及其支流流域的狹長地帶,且全都在剛果民主共和國境內。

剛果民主共和國從扎伊爾共和國(Republic of Zaire)時期起到現在漫長的時光中,始終政局不穩,內戰頻發。剛果民主共和國境內居住著倭黑猩猩、黑猩猩和大猩猩,囊括了非洲大型類人猿的全部種類。不過,包括居住環境受限的倭黑猩猩在內,這三種大型類人猿的生態狀況都險峻異常。世界自然保護聯盟表示:“雖然沒有深入調查獲取確鑿資料,但可以肯定的是,在過去的15年至20年間,它們的數量在急速減少。”1986年,倭黑猩猩被判定為“瀕危指數升高”。

野生倭黑猩猩。

1996年,其瀕危級別被升至非滅絕物種中的第二級“瀕危”。直到2005年,相關保護人士才從當地居民口中得知巴里的森林中存在倭黑猩猩。那時,首都金沙薩召開了一場以野生動物保護為主題的座談會,當地人也受邀出席,其中一個人將一張照片帶到了會上,說:“有種動物時不時在俺田裡出沒,該不會就是倭黑猩猩吧。”時任世界自然基金會(World Wide Fund for Nature, WWF)剛果民主共和國保護活動負責人的雷蒙德·倫布納摩(Raymond Lumbuenamo)回憶,見到照片那一剎那的觸動至今令他心潮澎湃。他回顧往事,動容地講述:“聽到這個訊息時,我簡直難以置信。沒想到夢寐以求的倭黑猩猩近在咫尺,就在小型飛機 1 個小時航程的地方。我們迅速作出反應,組織了一批人手,馬不停蹄地趕到巴里。親眼見到倭黑猩猩的那一瞬間,我想,我們這支小隊今後無論如何也要守護好它們。”

剛果民主共和國的國土面積為234。5萬平方公里,是日本的6倍多,是非洲的第二大國。日本京都大學的研究據點萬巴(Wamba)位於距首都金沙薩約1000公里的地方。要乘小船在剛果河上順流航行2天1夜,再換乘車輛約3小時才能抵達,無論如何稱不上是近距離。這麼比起來,巴里作為研究和觀光的落腳點可以說是便利得多了。

由公民團體組成的“伯蒙旅遊”(Mbou Mon Tour)負責人向我們展示了一組照片。這是家基於日益成熟的生態旅遊業建立的促進當地發展的組織。

巴里也深受人口激增和貧困所苦。過度開發耕地對森林造成的破壞,以及林間狩獵導致動物減少都十分嚴重。走在這裡,遍地皆是為捉住路過的動物而設定的夾壓陷阱。即便是在森林植被相對完整的地帶,或罕見的鮮少有人類出現的地區,本應活躍的大型哺乳動物也都已銷聲匿跡。別說是足跡,就連排洩物的痕跡都難以見到。我們注意到,那些飛翔在美麗熱帶雨林間的鳥兒和蝴蝶都已寥寥無幾了。

儘管如此,由於巴里流傳著一個傳說“倭黑猩猩是與村民不和跑進森林的人變成的”,因此當地人並不會狩獵它們。倭黑猩猩能長久地生活在這裡的原因也正在於此。相較而言,可以說這片森林中相對頻繁得見的唯一哺乳類動物正是倭黑猩猩。伯蒙旅遊和世界自然基金會剛果民主共和國分部的專家展開了合作,“保護倭黑猩猩與推動生態旅遊發展並行,將吸引遊客和促進地區利益相結合”。專家小組在巴里周邊的村落展開針對倭黑猩猩的生態調研,徹查了兩群倭黑猩猩,估算其總數至少有20只。

在萬巴長期研究倭黑猩猩的京都大學學者伊谷原一告訴我們:“倭黑猩猩基本分佈在巴里最南端,這裡同時擁有熱帶雨林和熱帶草原。倭黑猩猩將兩種地貌物盡其用,從學術上講可以說是十分耐人尋味的種群。”

伯蒙旅遊的克勞德·曼加諾表示:“倭黑猩猩是不可替代的貴重資產。雖說巴里不是正式的自然保護區,不過人們將此處稱為‘倭黑猩猩森林’,並始終嚴於律己,堅決杜絕狩獵和砍伐。”

卡拉是巴里地區的一座村莊。2001年,卡拉村民達成一致決議,將16。6平方公里的森林劃為保護區,正式成立“倭黑猩猩森林”。卡拉村從很久以前就有著嚴格的村規,明令禁止偷獵,也禁止捕獵倭黑猩猩。2005年,另外5個村落也一致同意興建倭黑猩猩自然保護區,將其面積擴大為175平方公里。

03

該如何促進生態旅遊的發展?

世界自然基金會建立了新設施,伯蒙旅遊也在獲得的土地上建起了簡陋而樸實的客棧。

人類開始出現在倭黑猩猩面前,讓它們理解自己無意加害的事實。若是猩猩見人就跑,“親近人類”的舉措就無法實現,更不必說倭黑猩猩的生態旅遊了。“親人”對保護類人猿本身,乃至對它們進行生態研究和觀察都起著關鍵作用。當然,這絕非短期內就能取得成果的事。京都大學的西田利真在坦尚尼亞馬哈勒從事黑猩猩研究,珍·古道爾(Jane Goodall)在坦尚尼亞的貢貝(Gombe)同樣潛心研究著黑猩猩,戴安·弗西則在盧安達火山國家公園進行山地大猩猩的研究與保護。他們三位均在使類人猿與人接觸和親近方面取得了巨大成果。來自京都大學的迦納隆至在萬巴從事倭黑猩猩研究,作為該領域享譽全球的先驅者,他在著作中寫道:“研究野生靈長類,首先要使其習慣人類(觀察者)的存在。這便是‘親人’(馴化)的過程,亦是為抵達目的地,勢必要經歷的艱苦卓絕征途的開端。”這與一系列保護活動,以及振興以靈長類為核心的生態旅遊一脈相承。

野生倭黑猩猩。

“追蹤員”是生態旅遊不可或缺的一環。這些專業人士在森林中追尋著倭黑猩猩的蹤跡,將它們的位置轉達給研究員和遊客。為做好這項事業,當地人在附近的兩個村莊募集了20名參與者,開始有針對性地培養他們的追蹤技能。功夫不負有心人,尤伯最終成為一名倭黑猩猩追蹤員。世界自然基金會每月向他們發放5美元左右的酬勞。追蹤員輪流工作,清晨深入森林,追尋倭黑猩猩的蹤跡,傍晚則確認其安歇之地,並在翌日將猩群的位置告訴下一班追蹤員。這裡每2平方公里才有1只倭黑猩猩。在廣袤的森林中,人們通常發現的都是僅有20來只倭黑猩猩的猩群。追蹤員奔波在路都算不上的險峻道路上,為了追趕倭黑猩猩,甚至經常需要快跑,可以說是份重體力活。倭黑猩猩群可能會分散成數個小組活動,反覆聚集和分散。該特性在植物稀少的乾旱季節尤為明顯,這更為追蹤活動帶來了層層阻礙。迄今為止,人類長時間追蹤不到倭黑猩猩的情況已發生多次,一如我們今日所面臨的一般。

尤伯向我們回憶起10年前的經歷:“13歲那年,我跟小夥伴們進入森林,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看見倭黑猩猩。從沒見過的巨大黑色生物把我們嚇得夠嗆,倉皇逃走,那情景如今還歷歷在目。”他現在儼然已成為追蹤倭黑猩猩的高手。

“我很早便對森林瞭如指掌,體力也不錯。後來有人問我要不要當個追蹤員。我知道倭黑猩猩是細看有些讓人害怕,實則十分可愛的動物。再說,除了能穩定賺工資,我自己也想為這裡招攬更多遊客。”提起這些,尤伯不禁神采奕奕。京都大學的伊谷等人持續關注著當地的倭黑猩猩,研究其生態、行為和分佈領域,探索助力生態旅遊的良方。

04

倭黑猩猩為何被稱作“最後的類人猿”?

倭黑猩猩與黑猩猩並稱最接近人類的類人猿,不過比起黑猩猩和大猩猩,對它的研究程序相對滯後,保護活動也並不充分。日本沒有哪家動物園展示過倭黑猩猩,事實上,飼養倭黑猩猩的動物園在世界範圍內都很罕見,因此一般人對它們的瞭解也十分匱乏。剛果民主共和國作為倭黑猩猩的唯一棲息地,常年為內戰和政局不安定所苦,這也是研究活動止步不前的主要原因。日本京都大學的團隊率先在萬巴展開研究,是世界領先的倭黑猩猩研究組織。不過由於內戰頻發,團隊的工作被迫中斷,整個研究程序雪上加霜。接連不斷的內戰持續至今,是將倭黑猩猩逼入瀕危絕境的原因之一。

人類最早“發現”倭黑猩猩的地方並不是剛果民主共和國的森林,而是比利時布魯塞爾郊外的博物館。在調查博物館收藏的小型類人猿頭蓋骨的過程中,德國的解剖學者恩斯特·施瓦茨(Ernst Schwarz)發現了件奇妙的事。人們本以為那具小小的頭骨來自黑猩猩的幼崽,然而調查表明,它並沒有未成年生物頭蓋骨縫處應有的縫隙,因此並不屬於幼崽,而是來自一隻成年猩猩。1929年,施瓦茨先是把它們作為黑猩猩中體型較小的亞種公佈於眾。不久後,研究者發現這種類人猿與黑猩猩有許多不同之處,便開始將它們視作新的類人猿,並賦予其學名。它們的屬名是“Pan”,與黑猩猩相同。倭黑猩猩起初被稱為“俾格米黑猩猩”(Pygmy Chimpanzee),後來為了與剛果的俾格米人(Pygmy)A相區別,將名稱定為今日的“倭黑猩猩”(Bonobo)。倭黑猩猩平均體重40千克,身長80釐米,體型非常小。

決定紅毛猩猩學名的是18世紀中葉的林奈。黑猩猩是在18世紀末被人類所知,大猩猩則是在19世紀中葉。在大型類人猿中,倭黑猩猩是最晚被正式認知的。起初,甚至無人知曉剛果河左岸有一群類人猿在平靜度日。距黑猩猩作為一種靈長類被認知已過了150年,因此迦納將倭黑猩猩稱作“最後的類人猿”。

05?

與暴力的黑猩猩不同,

倭黑猩猩為何是和平主義者?

倭黑猩猩是黑猩猩非常近的近親,兩者連棲息地都緊密相連。不過它們各自的生態和行為都與對方大相徑庭。談起倭黑猩猩,學者常根據特徵將其形容為“和平主義者”,而近親黑猩猩則時常具有強烈的攻擊性。若兩個黑猩猩群在森林中不期而遇,甚至可能展開你死我活的廝殺。即便是在同一猩群中,雄性間都常常為了族中“霸權”而僵持不下,亦會頻頻為了爭奪雌性以命相搏。研究人員甚至發現,黑猩猩間存在“弒子”案例,同一集團內的雄性成年黑猩猩可能會殺死幼崽,啃食其肉。

與此相反,倭黑猩猩兩個種群相遇時極少產生激烈的衝突,種群內既不會展開生死廝殺,也不會殘害幼崽。黑猩猩很討厭水,而倭黑猩猩能自如地蹚入河中捕食蟲類,也不時會渡過較小的溪流。在半自然的飼育環境下,可以觀察到倭黑猩猩跳入河中的場景,它們會像人類泡澡般在水裡沐浴;小猩猩則像人類的小孩般踏進溪流,用四肢嘩啦嘩啦地掀起水花,暢快嬉戲。倭黑猩猩會食用小型昆蟲等生物,但研究人員尚未觀察到它們像黑猩猩一樣以猴子等大型哺乳動物為獵物的情形。它們比黑猩猩更擅長雙足行走,也能手持食物,大步流星地走上很長一段距離。

不過,目前尚未觀察到野生倭黑猩猩像黑猩猩一樣使用道具的情況。黑猩猩生活在以雄性為首領的父系社會,而倭黑猩猩則生活在雌性當家的母系社會,其群體的性別差比起黑猩猩要小上許多。研究者觀察到,群體內會出現數只強大的雌性合夥欺負一隻雄性的情形。在金沙薩郊外的某家倭黑猩猩孤兒保護機構中,我曾見過兩隻坐在河岸邊為彼此打扮(梳毛)的雄性倭黑猩猩。它們興許是為了躲避兇暴異性的欺壓,結伴從猩群中逃離的吧。

要說倭黑猩猩獨一無二的特徵,必然是在其他類人猿身上無緣見到的“性行為”了。倭黑猩猩在極度緊張,也就是劍拔弩張,馬上要幹架之際,不會真的大打出手,而是會透過其他形式的“幹”一架來解決問題。倭黑猩猩的性行為不是異性間的特權,兩隻雌性或兩隻雄性相互愛撫性器官、“疑似交尾”的行為也屢見不鮮。當兩個群體在林中相逢,即將為食物而爭鬥時;兩隻倭黑猩猩發現同一件心頭好,形勢一觸即發時;因零零碎碎的理由即將大動干戈時;當然,也少不了兩名成員因任何原因吵起架時,它們多半會停止躁動,開始摩擦對方的性器官,以緩解緊張感,最終達成和解。異性間也可能“疑似交尾”,而不是真正去交尾。

小猩猩也會像模像樣地效仿。暴力行為過後,倭黑猩猩也可能發生床頭吵架床尾和的一幕。因研究倭黑猩猩而廣為人知的弗朗斯·德瓦爾(Frans de Waal)A 撰寫了一本《與人類最相似的類人猿倭黑猩猩》(Bonobo: The Forgotten Ape),可謂是倭黑猩猩的百科全書。書中分別展示過兩隻雌性、兩隻幼崽、一雌一雄等多種倭黑猩猩交尾的照片。作者將倭黑猩猩的性行為形容為“為和平而施行之事”,並稱其“具備緩和社會緊張感的機制”。

野生倭黑猩猩。

最引人注目的,是兩隻雌性面對著面,相互摩擦彼此膨大性器官的行為。倭黑猩猩研究的先驅者迦納根據當地居民的語言,將其詮釋為“霍卡霍卡”;將兩隻雄性背對對方,摩擦下體的行為稱為“臀交”。這是縱觀類人猿,僅在倭黑猩猩間能夠見到的現象。迦納描述過這樣一個場景:雌性為了獲取雄性手中的甘蔗,試圖色誘對方共度良宵。“最後雌性理所當然地當著雄性的面拿走了它們的甘蔗。幾乎沒有雄性猩猩能夠拒絕這樣的‘掠奪’。”他在著作《最後的類人猿》中如是說。迦納還描繪了另一個場景:雄性猩猩為奪走雌性手中的菠蘿慢慢向其靠近,雌性則透過交尾的邀約矇混過關。雄性猩猩辦完事,早已把菠蘿拋諸腦後了。

不論何時,積極主動的往往是雌性,倭黑猩猩的性行為似乎是由雌性主導的。京都大學的古市剛史曾記錄:“即便排行第一的雄性使出渾身解數求愛,若雌性拒絕,雙方依然不會交尾。雄性除了靜靜等待之外束手無策。”隨著人類對倭黑猩猩這種生態特徵的認知愈發清晰,“放下爭執,來相愛吧”便成了它們的標誌。

倭黑猩猩還有一個特徵,那便是“會為他人著想”。德瓦爾在其著作中稱,倭黑猩猩曾將飛不起來的小鳥送上枝頭,伸手將其放飛;對於初來乍到迷了路的同伴,也會主動牽起它們的手,熱心地扮演領路人。此類案例比比皆是。德瓦爾總結:“倭黑猩猩能察覺和感受到他者的意圖及感情,圓滑地維繫關係,必要時還會出手相助。”京都大學的研究小組提供了一張照片,一隻雌性倭黑猩猩誤中套索陷阱,左手被束縛住,動彈不得。它身邊圍了一圈滿懷關切的雌性,這些猩猩正以擔憂的目光凝視著它。

在金沙薩郊外,有家專門飼育孤兒倭黑猩猩的保護機構。美國埃默裡大學(Emory University)的研究小組在機構中持續觀察倭黑猩猩被同伴或毆打或推搡的案例。一旦出現此類情況,附近的倭黑猩猩就會來“安慰”被害者,這種情況在350 起樣本案例中頻繁發生。小組於 2013 年將上述結果刊登在了專門期刊上。倭黑猩猩的安慰行為可能是抱住對方,可能是為其梳毛,偶爾也可能是性交。

在不少研究者看來,倭黑猩猩這種不喜爭鬥,能對他者感同身受的情懷,以及將這番情懷化為行動的能力,正是所謂的“人性”之源。

原作者 | [日]井田徹治

摘編 | 徐悅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