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彰|鄉愁詩

周文彰，筆名弘陶，國家行政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央國家機關書協副主席，中國書協理事。

鄉愁是對家鄉的感情和思念。我的家鄉是江蘇省寶應縣，這個縣的小官莊鎮雙閘村一個叫蝗蝻廟的小村莊，就是我的出生地；我在那裡生活了20年。自從離開家鄉進城讀書工作以來，我年年回鄉，即使父母先後離去，也是如此。近幾年學習寫作格律詩以後，家鄉便時常成了我詩作的題材。

第一部分 家鄉記憶

七律 老家寶應

真如獻寶得皇恩，

年號為名縣貴尊。

東蕩蓮荷香沁腑，

西湖閘蟹味勾魂。

溝渠密佈連江海，

公路縱橫達鎮村。

一曲淮腔情已醉，

誰知翰墨撼軒轅。

【說明】我的老家寶應，秦時建縣，曾名安宜，距今2200多年。公元762年，比丘尼真如獲“八寶”獻於皇帝，唐肅宗視為定國之寶，遂改上元三年為寶應元年，賜安宜縣名為“寶應”，沿用至今。

家鄉河湖密佈，兒時一首歌詞記憶猶新：“寶應是個好地方，東有湖來西有蕩”。寶應是全國水產品生產重點縣、“中國荷藕之鄉”。

家鄉歷史文化底蘊深厚。我聽著淮劇長大，至今仍認為淮調是世上最好聽的曲子。家鄉書法源遠流長，隊伍強大，早已是揚州市的“書法之鄉”，現正在申報“中國書法之鄉”。（2015年10月1日國慶節）

憶秦娥 故鄉夏夜

蛙聲亮，

荷塘月色從天降。

從天降，

歡魚戲水，

漣漪微漾。

流螢忽閃飛蛾撞，

蚊蟲結夥輪番上。

輪番上，

媽搖蒲扇，

兒夢輕唱。

【說 明】兒時的故鄉，夏天炎熱，沒有電，更沒有電風扇，晚上屋內悶熱，難以入睡，於是家家戶戶在屋外乘涼，可是蚊蟲成群叮咬又成了睡眠的最大威脅。所以，每年 夏天許多人都會消瘦，這種現象被稱為“歇夏”。在家鄉20年的乘涼夜晚留給我這首詩意的深刻記憶。（2013年7月18日）

七絕 乳名之謎

春花燦爛盛開時，

細品童名頓好奇。

天井紅桃何處降？

母親喜笑告無知。

母親

【說 明】1953年我出生前數月，我家天井落下一隻紅紅的桃子，外婆藉此以紅桃作我乳名，我又變其為筆名弘陶。我的一方閒章“天井紅桃”，取意於此。（2012年6月18 日）

五絕 兒時過年

兒時盼過年，

壓歲有文錢。

搶早燃鞭炮，

通宵不想眠。

七絕 回老家過年

燒香祭灶敬亡靈，

剪紙書聯掃院庭。

老酒新衣魚肉菜，

再忙父母也溫馨。

【說 明】歐陽中石先生創辦弘文書苑，親任研修班導師，我有幸成為指導教師兼弟子之一。2O13年1月26日下午第三次教學活動，先生要求以過年為題作書，以供 春節後巡展。而對我來說，最甜蜜最難忘的是孩提時代的過年、以及回鄉和父母一起過年。於是有了《五絕·兒時過年》和《七絕·回家過年》。

當男做女盡辛勞，

種地持家一把刀。

清早披星挑大糞，

深更點蠟補棉袍。

背柴摔倒冰封路，

砌圈砸翻木板槽。

野菜充腸浮腫病，

每思於此淚滔滔。

【說明】10年前的今天，我在三亞正陪領導調研，妹妹來電泣告：媽媽不行了！我如五雷轟頂，立即奔赴機場。到寶應老家緊貼媽媽冰冷的臉，頃刻淚奔。

母 親辭世，留給我無盡的辛酸與愧疚。辛酸，是因為母親一生太苦，父親常年在外謀生，媽媽在農村老家領著一家老小，當男做女，承擔了全部農活家務，並且清苦成 了她的一種習慣；即使後來生活好了，也不當福來享，仍然操心，仍然克儉，仍然愁錢。愧疚，是因為我報答媽媽的養育之恩太少，甚至連好好陪她生活一段也沒有 做到。母親辭世轉眼10年，但辛酸與愧疚反增。這首詩，就是辛酸和愧疚凝成的，記錄了初期20年共同生活媽媽給我的幾個印記。今天一早我在爸爸媽媽像前用 心念了這首詩，願媽媽九泉之下能夠聽到。（2015年3月9日於北京）

五律 我心中的公社書記

身高兩眼明，

語落座皆驚。

樂以相駒馬，

嚴於帶部兵。

沿途尋狗糞，

竄戶問農耕。

我赴城中路，

虧他灑滿情。

【說 明】我的老家小官莊鎮，wenge中叫東風公社。公社黨委書記丁振龍（上圖右二），作風樸實，當時到各大隊調研，隨身帶糞篼，沿途撿狗糞。他對部下要求極嚴，誰都怕他，但發 現青年苗子，大膽培養重用。1973年9月，我能離開農村進城讀書，是他批准推薦的。今年他八十大壽，我特寫此詩，表示祝賀，表達感恩，祝他健康長壽！ （2014年10月12日）

第二部分 回鄉感受

五絕 鄉情

老少湧村頭，

鄉情撲面流。

對煙聊往事，

笑語晃新樓。

【說 明】2013年2月13日，春節初五，我回家鄉看望鄉親。我1973年9月離開村裡到揚州師範學校讀書，今年正好40年。父母均已過世，我也多年不在春節 期間回村了。得知我回來，男女老少從家裡出來笑臉相迎。我一一握手敬菸，不抽菸的吃糖果點心。雖然我離開家鄉多年，但因我年年回鄉，幾乎都能叫出他們的名 字，回憶起過去在村裡一同玩耍、幹農活的往事，大家不時爆發出一陣陣快樂的笑聲。

七絕 老家新變

路到河邊是老家，

車行許久卻無涯。

原來兩岸橋連道，

錯過三村樂掉牙。

【說明】2013年8月5日我再次回村。人越上年紀，越是記掛家鄉，我也如此。車從望直港鎮向南直行，一條小河攔斷直行道路，向東一拐，過蝗蝻廟橋，我家也就到了。於是我坐在車裡自顧忙自己的。

鄉間道路不寬，車子快不起來，但埋頭忙著的我還是感到，早就應該到河邊了，怎麼還沒有到呢？我抬頭望望窗外，田頭、村莊、道路……。一切變得陌生起來，我好生奇怪——到什麼地方了？

原來，揚州市政府批准的“康居示範村”工程、國家農業綜合開發土地治理專案工程，讓我家後面的小河上架起了平坦的水泥橋。車子開過頭了……

七律 又回蝗蝻廟

痴情眷戀蝗蝻廟，

夢繞魂牽數十年。

似箭歸心瞻父母，

如膠眷意看鄉賢。

笑談釣鱔新橋上，

暢憶尋鵝老屋前。

問起鐵肩楊隊長，

哽咽奶奶指心田。

【說 明】蝗蝻廟，我生活了20年而父母長眠的老家。2015年2月22日，羊年正月初四，我攜家人回村祭拜父母，看望鄉親。釣鱔，這是我在家鄉從事的副業：每 到暑假，我用自做的魚鉤，沿著水稻田的田埂，尋找黃鱔打造的小洞，然後伸進魚鉤，那時我們稱其為“釣長魚”。尋鵝，尋找我自養的小鵝。

釵頭鳳 兒時朋友歡聚

初春月，寒風歇，芛尖齊露朝天闕。

兒時友，陳年酒，舉杯歡鬧，勸詞爭首。

吼、吼、吼！

情真切，心誠悅，話題噴湧時空越。

扳扳手，揮揮肘，中年童趣，舞詩歌扭。

逗、逗、逗。

【說明】爭首即爭優；舞詩歌扭均作動詞。（2013年7月24日）

第三部分 家鄉情思

長相思 祖屋

大運河，

小運河，

河水分流到後坡，

枝繁柳樹多。

季如梭，

月如梭。

故里情懷多折磨，

面南思祖窩。

【說明】後坡指我家屋後的斜溝河岸坡，河水來自大運河。我小時候在坡上栽了許多柳樹。（2013年7月21日作於河北邱縣至濟南途中）

七絕 盼孫女回故里

春琪歲半適中秋，

圓月幫爺問小妞：

菱角雞頭蓮子藕，

荷鄉何時你來遊？

【說明】2015年9月27日中秋節，恰逢孫女春琪一歲半生日，我去家鄉參加一個鄉賢座談會，想起哪一天帶孫女回來尋根。寶應是著名的“荷藕之鄉”，中秋節晚上，農村家家都在戶外擺設菱角、蓮藕、雞頭果和月餅，供奉月亮。

念奴嬌 六十感懷

日光飛逝，不經意、童稚青狂消退。

告老歸齋，圓所夢、添寫人生趣味。

娓娓傳經，孜孜立論，翰墨集精萃。

終年回首，但求今世無愧。

難忘耕讀官莊，伴饑荒動亂，依然爭最。

大院高樓，知海里，釆覓貪婪痴醉。

熱土呼喚，傾微力智慧，政聲為慰。

紅爐公頂，鍛錘華夏鋼背。

【說 明】2O13年7月29日作於大連，7月31日夜改定於銀川。改成之後，我故意磨蹭不睡。時針一過12點，我便連發簡訊：朋友們，此刻已是8月1日一一我 6O週歲生日，特呈上詞作《念奴嬌。六十感懷》，請分享。官莊，江蘇省寶應縣小官莊鎮，我家鄉；動亂，wenge十年動亂；齋，書房；大院高樓，大學；熱土，海 南島；紅爐公頂，國家行政學院主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