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閆瑞英 編輯|燕子 圖片|網路

一大早，天空就陰沉沉的。還沒有吃早飯，小雨就滴答滴答地落下來。清明時節雨紛紛，在這特殊的日子裡，我又記起了奶奶，三十多年前的如煙往事，緩緩在眼前浮現。

我家臨街，在門前，低矮的土牆跟下，有一個樹墩，在溫暖的春秋天，總會有一個老太太坐在樹墩上曬太陽。從這路過的人們，都會與她打招呼“四奶奶好啊”“四大娘，吃過飯了？”、“四嫂子，在曬太陽呢！”、“四豁牙子，享福呢”，她一邊應著，一邊笑著……

這個老太太就是我奶奶，70多了，眼不花，耳不聾。

奶奶可是厲害人，一生養育六個孩子，當時爺爺身體不好，一家人幾乎全靠奶奶。在那個年代，吃不飽穿不暖，整天愁吃愁穿的，那得需要付出多少艱辛！奶奶在這期間，一定經歷了太多的事，磨礪使得她有些強勢抑或是刻薄？我不得而知。

在小朋友們一起玩時，有時會擱氣（吵架）甚至動手抓架。這個時候就會聽旁邊的大人們悄聲說：“別欺負她哈，你知道她奶奶是誰不？就是那個坐在當街口，能把人罵得掛到樹梢上的四豁牙子哈！”小朋友就會怯怯地看向奶奶，然後跑開了去，好長時間沒人再敢跟我擱氣。

從我記事起，奶奶對我格外偏愛，讓我跟著她睡，說是給她暖腳。

有一次，我從外邊玩回來，一進奶奶的屋，就見奶奶鼓崴鼓崴地吃著什麼。由於當時家庭貧困，我們姐妹又多，父親趕集回來，給奶奶買的熟肉啊、燒餅啊或蘋果什麼的，從來都是不讓我們姐妹幾個見的。

這次讓我碰上，那得吃點！心裡這樣想著，我迅速地跑進屋裡，卻發現，一張浸著油的紙默默地躺在桌子角里。我馬上轉回身，瞧著奶奶嘴裡還有，竟一下爬到奶奶身上，硬是從她嘴裡摳出來一塊兒。原來是牛肉，好香！一旁的父親無奈地瞪了我一眼。

有了那一次，再以後，我可不敢跟奶奶爭著吃東西了。然而奶奶卻總是給我留上那麼一點兒。用紙包的嚴嚴實實的，等我玩回來，妹妹們都不在跟前時，把我拉到裡屋的桌子角，開啟紙包，露出香噴噴的一小塊兒肉或一小塊兒餅或一小塊兒蘋果，並看著我吃下，一臉笑眯眯的。

由於母親要去地裡勞作，所以每次放學回來，都還沒有做飯。於是燒鍋這個既熱又嗆的活計就得我做。我坐在灶窩裡，不耐煩地拉著風箱，滿頭滿臉的汗。這時奶奶就會挪著她的那雙小腳，一晃一晃地走過來，嘴裡嘟囔著：“起來！會燒個鍋不？你看看，多浪費柴火呀”。我立馬站起來，一蹦一跳地跑到廚房外，享受那份清涼。奶奶坐下，還沒一會兒，就會聽見她喊：“二妮兒，二妮兒”。妹妹應聲趕來，接過奶奶的燒火棍。奶奶顫巍巍的起來，扭著小步走出廚房。

其實不只是燒鍋，還有很多事兒，比如下雨前向屋裡拿柴火或者端豬食或給牛添草料，她也都是支使小我兩歲的妹妹做。我的奶奶啊，都是您的孫女，你偏愛我沒有錯，但你做得是不是太顯眼了？！

剛上學那會兒，每天晚飯後，在一盞昏暗的煤油燈下，我寫作業，奶奶坐床上暖著被窩。不知是作業太多抑或是寫字姿勢不對，每一次都是脖子痠疼了，還寫不完。奶奶就會催促：“妮兒，別寫那東西了，啥用啊？”

奶奶睡著了吧，我咋聽到她的鼾聲了？這次脖子疼的尤其厲害，我一邊寫著，一邊抽噎著……奶奶忽然說夢話：小妮子家，上啥學啊？翻了個身又打起了鼾。

等我躡手躡腳地爬到床上，鑽進被窩裡時，就會收到奶奶用腳趾頭夾送過來的一顆水果糖。“快睡吧，明天還得早起上學呢”。我答應著，一邊揭開糖紙，咬下一小塊兒放進嘴裡，把剩下的一大塊包好放在枕頭下。

躺在溫暖的被窩裡，吮吸著那甜甜的糖塊兒，聽著奶奶那時急時緩的鼾聲，小小的我說不出的滿足，也感覺不到脖子疼了，帶著笑慢慢地進入夢鄉。

第二天，天剛矇矇亮，我悄悄地起床，把那大半塊水果糖放到書包裡，準備放學回來分享給兩個妹妹。“穿得厚實些，別凍著嘍！”奶奶睡意朦朧，含含混混地囑咐著。

在我上了初中以後，就開始住學校了。每次週末回家，奶奶一準兒給我留很多好吃的：或餅乾或芋頭或罐頭……而且還悄悄地塞給我，生怕妹妹、弟弟看見了。

有一次奶奶在姑姑家住著。星期天，我去看她。許是多天不見，許是這麼多年，沒在除我家外的地方見過我吧，奶奶見了先是抓著我的手，一番打量：俺妮兒瘦了、黑了，在學校吃不飽啊？……一通問後，給我倒水，裡面放的白糖那叫多，水喝完了，下面還有半碗糖沒有融化完呢。吃飯時，給我剝芋頭，說著吃飽了，還非要給放飯碗裡，直撐得我捂肚子。這一切也不管姑姑一家人怎麼看。奶奶呀，你這個老太太傻不傻？

也就是在那一年的寒假。一天晚飯後，我幫媽媽洗刷完，就去後邊院看奶奶。（當時是前後兩個院）可是我剛走到院子口，就聽得奶奶在喊：十兒，英妮兒，快點來啊（十兒是我父親的小名）！我聽著那大而且帶著顫音的喊叫，感到不對勁兒，我快跑過去，發現奶奶竟然赤裸著身子趴在床邊的地上，那可是十冬臘月天啊！

我慌忙去拉，可竟一點也拉不動。“快去叫人，叫你爹來哦！哎喲哎喲 ”奶奶抖成一團。我扯下被子胡亂搭在奶奶身上，然後發了瘋一樣跑出院子，先喊給媽，然後飛快地跑外邊喊父親。父親也是剛出門吧，我急促的喊叫很快把他喚了回來。父親、母親和我費盡了氣力才把奶奶抬到床上。

聽奶奶說，她剛睡下，感覺有一個蟲子在臉上爬，就抽出一隻手臂用力去打，誰知竟就掉下了床。我們都覺得不可思議，大冬天的，怎麼會有蟲子？就是有蟲子，那得是用多大的力啊，怎麼就能從床上掉下來呢？

可是，一向健康的奶奶就是從床上掉下來了。父親用地排車拉著奶奶跑遍縣裡的大小醫院，做各種檢查，都說就左手臂有點骨折，其餘的部位都沒問題。

可奶奶竟從此沒有再起來。在床上一躺就是5個月。

這期間，父親、母親和幾個姑姑輪番著伺候她。每當週末我從學校回來，跑到奶奶床前，她仍然會給我留著好吃的，見我來了，就會用含混不清的話語，吩咐姑姑或父親給我拿出來。我的奶奶啊，都啥時候了，你還關心著你的孫女？！

在一個悶熱的午後，奶奶經歷了近一週的彌留，安然走了，那天剛好是星期天。

雨還在嘀嗒，清明時節的雨啊！是我思念奶奶的淚滴嗎？！

另一個世界的奶奶啊，想您！念您！祝願您安好！

作者簡介：閆瑞英，東明縣第四初級中學教師。熱愛運動，多愁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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