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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趣談】春和春的區別,看完我就知道你是不是老太太了

我姥姥80多歲了,是個小腳的農村老太太,連“識字班”也沒上過。用她自己的話說是:白瞎,大字不識一個。

其實,姥姥是識幾個字的,不會寫而已。

有次我在報紙上練毛筆字,姥姥站在一邊看,跟我說著話。過了一會兒,她指著一個字,用不敢肯定的語氣,小聲地問:這個字是“春”吧?

我說:是啊,你怎麼知道?

姥姥一臉皺紋就笑開了,她說:年年過年貼對子(指對聯),還能不認得?!

於是我覺得姥姥也不能算“大字不識一個”。再問還認得哪些字,她就走開了,不好意思似的。

姥姥認得的另一些字,就是家裡人的名字了。我媽說那時候每到年底生產隊分東西,姥姥去領,在會計的花名冊上一找就能找到姥爺的名字,人家都奇怪她怎麼認字,她就不屑地說:“整天見,還能不認得?!”

姥爺去逝後,花名冊上換上了姥姥的名字,她居然也認識,這使得村裡很多老太太佩服不已。據說姥姥的名字是“土改”時工作組的人給起的,不然,她大概就會順理成章地成為“張趙氏”了。

據說,剛解放時,我們那一溜界脈頭(村莊的名字)也找不出幾個識字的人。姥姥的兩個弟弟,我媽的兩個舅舅在外地當兵和工作,常有信寄來,姥姥要給他們回信,就得稱上兩斤點心走好幾里路,去鄉里的小學找先生讀信並回信。

我小時候,我們老家稱“老師”都還是尊稱“先生”。

當年,姥姥還年輕。雖然裹著小腳,走在去鄉里找人寫信的路上,步伐應該是輕盈歡快的吧?

信封上的人名她也應該都認得,知道是來自西安還是錦州,哪個親人寫來的。那時,她一定覺得“識字真好”吧?

在上學、識字這件事上,姥姥是有先見之明的。或者說,她比一般農村老太太更知道讀書識字的重要性。據說是西安的舅姥爺回家探親,對她說:姐,你得讓孩子上學啊,不然他們長大了會怨你的。

我媽是家裡的長女,當年已經14歲了,姥姥作主讓她和大舅都上了學。而她的同齡人,出生在農村的,大多都不識字。

我媽在老家當過一段時間老師,教幾個村子裡的“識字班兒”認識“釵把掃帚揚場鍁”之類的文字。我大舅後來也當了大隊的會計。說起來都是因為識字的緣故。

三姨也到了上學的年齡。她讀了幾天書,覺得不如干農活來得輕鬆愉快,說什麼也不去了,據說為此還捱了姥姥的揍。我姥姥說話擲地有聲:你不識字,以後吃虧可別怨別人!

三姨長大一點就後悔“不聽老人言”了,趕緊去夜校上課,成了一個真正的“識字班兒”。我還是個學齡前兒童的時候,曾跟著三姨去村裡的夜校上過“掃盲班”的課,也開始識幾個字了。

我姥姥當年也是老家走得最遠的女人。70年代的一天,“大字不識一個”的她,獨自一人從山東老家去大興安嶺的二女兒家(我二姨)、錦州的弟弟(我舅姥爺)家探親。很多人都說:你姥姥了不起。

我特別後悔一件事。剛參加工作時,姥姥曾說想去西安探望他的另一個弟弟,我說過要跟她一起去,她應該是期盼著的。後來也不知都忙了些什麼,時間都過去了……

現在,每每看到“春”這個字,特別是寫春聯上時,我總是會聯想到,這是我姥姥也識得的字啊,會想象她滿是皺紋的臉上,也曾經是怎樣的青春洋溢。

每每想起姥姥認得所有親人的名字,就會想到,是因為愛心,所以用心吧。

姥姥和我們在一起(1982年,孟府)

注:“識字班”是解放後沂蒙山一帶掃盲班的稱謂,因掃盲的物件大多是農村未婚女子,稱呼當地女孩為“識字班兒”沿襲到現在。

這是篇十幾年前寫的舊文,此處有修改。寫的時候,姥姥還健在。

馮唐說“用文字打敗時間”。我一直喜歡寫點文字,也就是在記錄時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