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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時代婚戀故事:黃毛丫頭鬥媒婆

剛下鄉的時候,生產隊來不及建造知青屋,就把我和同班同學金秀臨時安排到黃竹君家裡住。她家只有母女倆,生活水平很差,我們叫她母親凌三娘。黃竹君比我們大一歲,個頭高、模樣好,就是用現在的標準衡量,也算得上美女。我們初來乍到,有個當地人做伴,頗有些“他鄉遇故交”的感覺,所以很快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

當年農曆六月初三,黃竹君滿18歲就有媒婆上門提親,男方姓名忘記了只記得叫二娃。媒婆帶著二娃和他母親來見面,這叫“看人戶”。全院子的人都去看熱鬧,把堂屋擠得水洩不通。只見那二娃穿件嶄新的中山服,風紀扣嚴絲合縫,腳蹬一雙八成新的解放鞋,厚嘴唇,地包天,就像一個山頂洞人。他十分冷漠地看著眾人,似乎此事與他毫不相干。在這種場合、媒婆永遠是導演兼女一號。她介紹說,二娃家是自貢大山鋪的菜農,父親在貢井鹽廠上班,大哥是隊長:家道殷實,房子大,有存糧;二娃身體好、有孝心、人老實、又勤快…。。。

只見黃竹君臉頰緋紅,低著頭,根本不敢看對方一眼。凌三娘只是唯唯諾諾地說:“我們家就娘倆,只要你們以後對我黃竹君好,我沒得意見。”此言出,媒婆立馬眉飛色舞,一把拉起不知所措的黃竹君,到裡間去了。再看二娃,還是木雕泥塑一般,坐在那裡,連姿勢都沒改變。

猛聽一聲斷喝:“黃竹君同意了!”只見媒婆腳不沾地地衝了出來,滿臉喜色。

二娃媽明顯地鬆了一口氣,立馬從藍花布包袱裡拿出段紅色燈芯絨、一方用黃裱紙包成長方形的冰糖和一小包水煙葉,遞給媒婆。媒婆右手把糖和煙遞給凌三娘,左手把燈芯絨遞給黃竹君,並大聲說道:“你看,這燈芯絨多好哇!你拿去做一件衣服穿起來,硬是好看到哇住!(方言:到頂了)這個冰糖是在大山鋪供銷社買的,兩斤冰糖只用了一張糖票。”媒婆那三寸不爛之舌不停地翻動著,這正像俗話說的:“媒婆嘴一張,吃完男方吃女方。”

第二天在坡上翻苕藤,所有人的話題都是“新熄婦”、“燈芯絨”和“一張糖票兩斤冰糖”……我小聲對黃竹君說:“二娃像個傻子一樣,不幹!”黃竹君為難地說:“那咋要得?這是我媽答應的,都收了人家的東西了。當時被媒婆說得天花亂墜,我也沒了主意,現在好後悔。”

後來黃竹君去過二娃家兩三次,二娃也來過她家幾次。二娃每次來都沒有什麼話,別人笑他也笑:叫他挑水就挑水,叫他吃飯就吃飯,更多的是坐在門檻上發呆,智商明顯有問題。

我和金秀總是攛掇黃竹君:“憑你的條件,無論如何都找得到一個比二娃強的人,你看他哈戳戳的看起都煩。都新社會了,未必還興包辦婚姻?“

也許是我們說得太多,也許是時問長了黃竹君確實看不慣二娃那副德性,在我們的鼓動下,她就找到媒婆,說要退婚。

“退婚?!”此話猶如一枚重磅炸彈,炸得媒婆腦袋發昏。“妹子,你要搞抻抖,只聽說男方退婚,大不了給女方的東西不要了,錢不要了;你一個妹子家家的還敢退婚!那你不但要退還男方給的東西,就連吃了幾頓飯都要算清楚,甚至加倍退還,未必你還嫁得出去?”

媒婆的嘴,殺人的刀。幾乎所有人都指責黃竹君,凌三娘也整日以淚洗面,只有我們兩個知青堅決站在黃竹君一邊。

退婚那天,請來了小隊會計當證人。媒婆和二娃母子坐在堂屋中間,來看熱鬧的人比“看人戶”那天還多。

煤婆垮起一張臉說:“看你瘦得像根晾衣竿,別個對你還沒得好滿意,全靠我看你們孤兒寡母的,給你找個好人家。沒想到你還敢退婚!給你說,幹個不如先個,我就長起眼睛看,你千挑萬選,煞角找個漏燈盞!”

二娃媽更是氣急敗壞:“一個女娃子,不知廉恥,收了我家的東西,吃了我家的飯,坐了我家的床,還要退婚!沒見過,沒聽過!你一個瘦蝦蝦的女子,看你那幾根頭髮,就不是個有福的人。不多說了,退我的燈芯絨,還我的飯錢來!”

狠也發了、氣也撒了,該算賬了。媒婆和二娃媽一筆一筆地報,會計一筆一筆地算,連一杯茶、一根頭繩都算得一清二楚。最後算下來,黃竹君除了退還燈芯絨以外,其他錢物折算再加倍計算,黃竹君還要退還二娃家120元錢。這在當時可真是天價呀!

黃竹君沮喪地來找我們借錢。我一聽說要退120元錢,當時就炸了:“120?搶人哪!你吃了他們的飯那二娃還吃了你們的飯呢!你還幫他們家簸米、割草、做針線,那也該算錢噻!”黃竹君小聲說:“規矩就是那樣。”我們吼起來:“屁話!這是包辦婚姻,是四舊,就是應該破掉!”黃竹君說:“別個耍笑!”我說:“怕個屁!走,我們去革這個命!”

我們兩個雄赳赳的知青帶著垂頭喪氣的黃竹君回到她家堂屋。

我劈頭就問:“你們憑啥子要黃竹君退這麼多錢?”媒婆說:“這是老規矩,關你啥子事?”我也不示弱:“你們搞包辦婚姻,是封建四舊,就是應該破除!”二娃媽氣勢洶地說:“你們兩個黃毛丫頭(我們當時只有十六七歲),咋恁不知羞?來管別人的婚姻大事。”我說:“革命不分大小,你們搞四舊。我們就是要革你們的命。”二娃媽搶白道:“二天你們想嫁人舍,怕沒得人敢要喲!”我說:“要嫁也不得嫁你們二娃那種,哈戳戳的。”這下不得了,二娃媽撲上來要抓扯我們。在場的會計和其他人趕忙來拉架。會計說:“我解決不了,你們走大隊去解決算了。”我說:“不走大隊,乾脆就走公社去解決!”於是二娃母子和媒婆,黃竹君和我們兩個知青,一起向公社走去。一路上,那兩個女人,一會諷刺挖苦我們,一會指責黃竹君,一會又好言勸說我們少管閒事……

公社陳書記接待了我們。他聽完雙方的陳述,皺著眉頭想了想然後明確表態:兩個知青的意見是對的,女方退婚也應該支援婚姻自主,任何人不得包辦,而且讓女方加倍計算退婚費用的規矩是不合理的。

陳書記叫來公社會計,重新計算雙方往來的費用,最後算出黃竹君退給男方家20元現金,其他按實物退還。對這個結果,我們三個小姑娘表示同意。於是黃竹君拿出20元現金(實物已經退了),由公社會計交給二娃媽。二娃媽嘟嘟囔囔地表示不滿,但又不敢說什麼,又因為到大山鋪的末班車就要開了,他們只好咕咕噥噥地走了。

這時我才發現媒婆那張肌肉抽搐的臉特別難看,我忽然明白戲曲中媒婆臉上為什麼要加一顆大黑痣的原因了……

我們三個從公社出來,高興得邊走邊笑,就像凱旋的將軍。回到黃竹君家吃晚飯的時候,凌三娘流著眼淚笑著說:“看不出來,你們兩個黃毛丫頭膽子天大耶!”

作者:屈園 本文來源老知青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