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源：時代週報 作者：劉沐軒

“戲山莫戲水”，人生來就會爬山，但水性優劣，可不是天生的。

當海洋文明興起，帆船應運而生。承載著人類的探索和征服欲，帆船追求的是速度——誰先一步到達彼岸，誰就有機會攫取財富。

與獨木舟、漿板不同的是，帆船是人成功利用自然的範本。

古人云，一帆風順，指的是船在順風時滿帆可以輕鬆前進，但其實，帆船在逆風航行時的速度可以更快。

一場帆船活動，所有帆船靜止不動，集體等風 。受訪者供圖

在孤立無援的水上，駕駛帆船的人，得是全能的。感知風，調整帆，感知水，擺動舵，還得會修理、會求生、耐得住寂寞。

當今社會，難得有人同時擁有這些能力。

中國擁有長達1。8萬公里的海岸線，而帆船正在成為城市年輕人的運動新寵。

被解構的運動

在城市中流行的運動，通常具有鮮明的時代色彩。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運動是釋放精力，純粹的賽跑和打球，換來純粹的快樂和身體機能的成長。

雖然奔跑能力與生俱來，但運動表現多少和天賦有關，所以沒什麼人會因為跑不過別人而感到沮喪。

可球類運動便有所不同，重視團隊協作，但其所需的技巧和身體對抗，容易讓人產生挫敗感。加上對開闊的場地要求，多人的球類運動在學生中很難流行起來，經久不衰的只剩下乒乓球、羽毛球這些單人球類運動。

不過運動給人的快樂感，開始隨著娛樂產業的擴張被擠壓，城市裡的年輕人開始被工作和生活壓得喘不過氣，即使是許多曾經熱愛運動的人，也更偏好從體育賽事中尋找曾經那份快樂的替代品。

每個人活成了一座孤島，直到有一天被他人提醒，該出門運動了。

經歷這個過程的人們很少會輕易地迴歸運動，他們的腦子仍是效率的邏輯，不由自主地將運動解構，比如專門塑造身材的健身一度成為了大眾運動的代名詞。

於是這個時代的流行運動，開始與成本、效果和社交價值有關。最近十幾年來，街舞、滑板這些具有高觀賞性的技巧性運動一度出圈，再到近期在國內流行的露營、飛盤等高社交價值的運動也在城市裡風靡。

即便迴歸運動，許多人也仍未完全享受運動。他們時刻擔心著自己會被太陽曬黑、動作不夠好看、或是擔心著輸贏。

一些潮流運動被異化的迷惑行為。（圖源：社交媒體）

社交媒體的資訊爆炸也帶來了知識的詛咒，一些惹人焦慮的問題橫在了運動面前：究竟如何快速擁有巧克力般的腹肌、飽滿的胸大肌、直角肩、蜜桃臀和馬甲線？

健身一定要去健身房嗎？想增肌究竟能不能練有氧？一套像樣的露營裝備要多少錢？玩飛盤的規則是什麼？陸沖和滑板有什麼區別？

在那些反覆思考和討論如何挑選適合自己運動的時候，有一群人早已經乘風破浪，玩起了脫離城市的運動。

御風駕水

無論是海洋文明還是陸地文明，人對水總有著天生的親近感。有的人追求海景房，有的人喜歡在江邊散步，而帆船運動則是一種更加親近自然的體驗。

三年前的國慶假期，衚衕（化名）趕在出行人潮井噴前奔赴三亞，第一天當地下了整天的雨，他困在房間裡看完了《正常人》。

第二天，放晴，衚衕在海邊遇到了面板黝黑，正在海邊整理帆船的Sam，“Sam會帆船，也玩潛水、衝浪，冬天還會去東北教滑雪，這種生活軌跡看得出他是個準專業級的玩家，所以就求他教我玩帆船。”

三亞海邊準備出海的帆船 受訪者供圖

衚衕是個嚴謹的人，在接觸新事物之前，會做大量的分析，所以在第一次登船以前，對於那個臨時教練給他上的理論課非常在意。“上船以後，你會看到很多繚繩，你得知道這些繩子是幹嘛用的，還有如何感知船帆的張力、壓弦等等，就像開車一樣，前進、後退，剎車、轉向這些動作，單個都很容易，但配合起來完成一個漂移，卻不那麼簡單。”

在第二天下午和教練一起出海學習之後，第三天，衚衕帶著教練給他的防水對講機，自己就出海了。“第一次一個人出海很好笑，我一路都在害怕，怕風太大駕馭不了然後翻船怎麼辦、迷失航線怎麼辦，遇上鯊魚怎麼辦，後來在海上轉了幾圈，心裡就開始平靜了，意識到帆船的迷人之處在於可以重新審視人和自然的關係。”

衚衕說那天在海上，看著自己的船迎風航行，才意識到改變整個世界的，不是人，而是風，是風帶著冒險家發現新大陸，要是沒風，100個哥倫布也改變不了世界格局。

劉廣輝對這一點很認同，“帆船是很適合培養現代年輕人的運動，和陸地上不同，在水上你要從頭來過。一旦掌握了帆船，那麼你的膽量、思維、危機應對、動手能力都不會差”。

想精準操控帆船可不是一門簡單的學問。（圖源：時代週報劉沐軒攝）

中國的現代帆船運動起源於1954年的青島，隨後沿海各城市相繼建立了航海俱樂部。劉廣輝也在1980年加入了廣州第一支帆板隊，如今已經與帆船共同度過四十年，成了廣州市帆船協會秘書長和國家級帆船裁判。即使不上船，他也喜歡在週末開車到熟識的碼頭，泡上一杯咖啡，與三五好友相聚。

對於如何入坑帆船，劉廣輝特意提到了一個大眾誤區，即帆船是個貴族運動。

拜玻璃纖維的發明所賜，一艘小帆船的價格不到一萬元人民幣，比時下流行的中高階腳踏車還便宜。而且相比於其他的運動裝備，船是一種完全不同的交通工具，靠風航行，沒有里程焦慮，不懼風吹日曬，基本沒有其他的維護成本。

帆船唯一要求的，是具備航行條件的安全水域。如今，青島、寧波、廈門、深圳、三亞等地都出現了許多帆船培訓機構，連民間帆船賽事也逐年增加。

黃偉帆的碼頭。（圖源：時代週報劉沐軒攝）

兩年前，黃偉帆在廣州找到了一條南北走向的河道，風向很穩，水也不急。離開金融圈後，他在這裡建立一個水上運動培訓基地，能玩帆船、漿板、皮划艇和航海模型。

黃偉帆說，這項運動越來越被青少年接受和喜歡，因為需要專心地應對在水面上可能發生事，所以對心理素質和身體素質的磨練很有幫助。

衚衕在學會帆船的第二年， 莫名其妙地報名了一個國家級帆船賽的地方賽事，“出海準備比賽之前，才發現當初Sam只教會了我航行技巧，關於如何辨認比賽旗幟的知識完全沒教，所以即便有一輪跑了個第二名，但因為沒有把船開進終點區而沒獲得名次。”

衚衕莫名其妙地參加了一場帆船比賽。受訪者供圖

但他似乎毫不在意，或許這項運動的魅力，只有上了船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