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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聖嘆評《水滸傳》:林沖明明給人感覺很懦弱,為什麼卻說他又毒?

《水滸傳》中眾多所謂的“好漢”,其中有兩個人的表現是最讓人難受的,一個是宋江的執意要招安,一個就是林沖的一再忍讓了。

我們單說林沖,他最開始給人的感覺就是又慫又懦弱,面對老婆被高衙內調戲,還能忍,這實在讓人想不通。

可是,在金聖嘆評《水滸傳》時,他對林沖的評價卻是這樣的一句話:

“林沖,毒人也,太狠。”

那麼,林沖的表現明明讓人感覺到很懦弱,為什麼金聖嘆卻這樣評價他呢?

楊角風談水滸第30期:林沖明明給人感覺很懦弱,為什麼金聖嘆卻說他又毒又狠?

一、

明末清初的大才子金聖嘆,曾經評價過多部經典名著,其中對於《水滸傳》的評價和分析最是有名。

他在點評林沖這個人物的時候,提出了這麼一個觀點:

“林沖自然是上上人物,寫得只是太狠。看他算得到、熬得住、把得牢、做得徹,都使人怕。這般人在世上,定做得事業來,然琢削元氣也不少。”

隨後他就提到林沖這個人,就是一個“毒”人,可謂又毒又狠。別看平時那麼能忍,可是一旦讓他抓到機會,絕對是快刀斬亂麻,又快又毒,是能夠做出一番大事業的上上人。

但是,由於這個人太能裝,太能忍,按照現在的說法就是脾氣不能早點發出來,容易憋壞身體,導致元氣大傷。

那麼,林沖真的是一個“算得到、熬得住、把得牢、做得徹,都使人怕”的人嗎?

先亮答案,林沖確實就是這麼一個人,金聖嘆並沒有冤枉他!

最開始我們讀《水滸傳》,會覺得林沖是個可憐人,是被高太尉逼上的梁山。可是,如果一開始的隱忍,畏懼高太尉還能理解的話,越看到最後,越覺得林沖這個人太過虛偽、自私、陰毒,這並非是冤枉他。

最開始老婆兩次被高衙內調戲,他選擇了隱忍,這很好理解,畢竟是官宦人家,不可能一時衝動就不顧前程,不顧家庭了。

況且,原著中關於他跟高太尉關係的描寫也很多,看得出在林沖在職場上混得還可以的。包括誤入白虎堂,也能理解他,可是這之後,林沖的一系列表現就不太一樣了……

二、

如果說一開始我們會認為林沖的懦弱是孃胎裡帶出來的,但是,越往後就會越發現,其實這是他裝出來的!

第一次高衙內調戲老婆,可以理解,畢竟人家也不清楚這是你老婆,可以以誤會一場過去。可是第二次調戲林夫人,那都是算計好的了,是明知是林夫人的前提下,玩硬的。

可是,林沖衝到陸虞侯家門口時,明明聽到高衙內在裡面,卻突然停下了腳步,喊了一聲:

“大嫂!開門!”

就算是門在裡面鎖著,可是以林沖的本領一腳踹開門,或者砸爛窗戶,並非不可能,他這樣喊的原因就是給高衙內報信。

不然的話,真衝進去了,怎麼辦?

打高衙內一頓?

他不敢的,要是真敢的話,當初在大相國寺燒香的時候,他就動手了。可是放了高衙內的話,他面子又擱不住,這樣只會讓高衙內更加肆無忌憚,若再傳出去,那他真就身敗名裂了。

所以,林沖很會算,這樣做,既能保住自己的面子,又能避免跟高衙內直接衝突,用心之深,可見一斑。

至於他進屋之後,問老婆有沒有被玷汙之事,雖然有些蹊蹺,但在那時候的社會,也能理解他。

但事情發生了,他心裡想著的還是怎麼跟高衙內和好,而和好的最好辦法就是討好高太尉。這才有了他大街上買刀的經過,以及毫不戒備地去白虎堂跟高俅看刀的舉動。

並非是他不清楚白虎堂的敏感,可以理解成他單純,但他放低姿態,服軟跪舔的態度,不能不說心機很重。

三、

等到他發現,自己服軟也無法滿足上級需求後,他又做了一個讓別人難以理解的事情,那就是休妻!

因為,他覺得,之所以自己會落到刺配滄州的下場,起因完全在於老婆,這是問題的根源。

所以,休妻,對他來說是最好的解決方案,至少可以做到以下幾點:

一是徹底跟老婆劃清界限,以後高衙內想怎麼勾搭就怎麼勾搭,千萬不要再牽扯到自己了。

其次,自己跟林夫人離婚了,以後就算是真被高衙內泡到了,那麼自己面子上也能過得去,至少不用再頂著一片草地了。

最後,他也是再次向高太尉一家表態,既然高衙內非林夫人不娶,要死要活的,那麼自己真心送上老婆,以後就算回不到官場,至少別再陷害我了。

但是,心裡這樣想的,嘴上卻不能這樣說,還得給編個理由:

“娘子在家,小人心去不穩,誠恐高衙內威逼這頭親事,況兼青春年少,休為林沖誤了前程……如此,林沖去得心穩,免得高衙內陷害。”

所謂的,怕誤了林夫人的前程,都是屁話,真正怕的是誤了自己的前程。畢竟夫妻一場,他不會不清楚老婆的為人,他這樣做,等於是把林夫人逼上了絕路。

果不其然,沒多久,林夫人就被高衙內逼得自盡了……

而高太尉見林沖如此軟弱,更加得寸進尺,面對他休妻的舉動,非但沒有饒過他,反而派出了董超、薛霸,打算在押送林沖的途中,做掉他!

四、

即使這樣,林沖仍然覺得自己的前程還有救,前腳魯智深救了他,後腳就把大和尚給出賣了!

董超和薛霸也不是傻子,面對魯智深前來救援,也是想方設法套出對方的身份,結果魯智深警惕性相當高:

“你兩個撮鳥,問俺住處做甚麼?莫不去教高俅做甚麼奈何灑家?”

雖說後來這倆人也猜出了救林沖的人可能是大相國寺的魯智深,畢竟他新來的嘛。但他們猜出來,和林沖故意告訴他們,這性質可就大不一樣了,魯智深施展了一下武術,剛走,林沖就講了:

“這個直得甚麼?——相國寺一株柳樹,連根也拔將出來。”

這時候,董超和薛霸才確定,這個人就是魯智深。林沖又不是傻子,剛才幾個人的對話又不是沒聽到耳中,連魯智深都在刻意掩蓋身份,他這時卻故意透露。

高太尉是什麼樣的人,他心裡不會不清楚,他自己的遭遇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之所以這樣做,其實就是仍然向高太尉示好,你派來的兩個公差,我不殺,我還告訴他倆救我的人是誰,希望你能高抬貴手,饒了我。

可想而知,後來的魯智深一路跌跌撞撞上了梁山,他的好兄弟林沖坑他不善啊!

這也是後來他們倆在梁山上再次碰面後,魯智深再也不一口一個“兄弟”叫了,而是尊稱一聲“林教頭”,倆人的關係也降到了冰點。

五、

林沖的“毒”就在於此,對於權貴他是一再跪舔,而對於可以利用的人,盡顯其“毒”和狠!

《水滸傳》中能稱得上林沖朋友的人,沒有幾個,魯智深跟他的交往並不深,從認識林沖到林沖被髮配,也就短短一個多月時間。

所以,魯智深一開始看不透林沖,也有情可原,可是另外兩個人對林沖的評價就不一樣了。

一個是跟他最好的朋友,叫陸謙,高衙內的心腹富安就這樣介紹過他的這個心腹:

“門下心腹的陸虞候陸謙,他和林沖最好。”

可是這個跟林沖最好的朋友,卻出賣了林沖,有句老話叫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真是林沖交友不慎嗎?

要知道他們去找陸謙商量陷害林沖的事時,書中是這樣說的:

“虞候一時聽允,也沒奈何,只要衙內歡喜卻顧不得朋友交情。”

從林沖休妻的舉動可以看出,若是高衙內相中了陸謙的老婆,去找林沖商量對策時,他會不會也答應呢,不得而知?

而富安評價林沖是這樣的:

“他見在帳下聽使喚,大請大受,怎敢惡了太尉,輕則便刺配了他,重則害了他性命。”

在他們的眼中,不管怎麼對付林沖,他都不敢惡了高太尉,這也是陸虞侯敢答應富安陷害林沖的原因所在。

林沖的底線都被好友捏在手裡了,也就很能理解日後他的遭遇了,單靠一句交友不慎並不能解釋後面所有的事。

六、

陸謙知道林沖不敢對高太尉怎麼樣,知道他會隱忍,但另外一個認識林沖的人卻不這樣認為。

這個人就是曾經受到林沖援助的李小二,此時他在滄州的一家酒店工作,恰恰就偶遇了被髮配來的林沖。

這段時間他們一家跟林沖走得相當近,結果某一天發現了可疑人員,李小二老婆建議告訴林沖,但是李小二攔著了:

“你不省得,林教頭是個性急的人,摸不著便要殺人放火。倘或叫得他來看了,正是前日說的甚麼陸虞候,他肯便罷?”

其實,林沖如果真的要殺陸虞侯,早在東京的時候就動手了。雖然當時他也拿著刀找了好久陸虞侯,那其實就是做做樣子,真有心的話,不可能一個月時間都找不到。

那為什麼,高衙內的心腹富安覺得林沖不會怎麼樣,肯定會隱忍的,而李小二卻覺得林沖肯定是一個性急之人呢?

原因就在於,林沖其實是對人下藥,對待權貴他是一路隱忍的,但對待一般人,或者比自己地位低的人,他就不一樣了。

不到萬不得已,林沖還會一直忍下去,直到自己的草料場被燒了,直到自己在山神廟聽到了一切……

其實怒了的林沖,還是對高太尉心存幻想的,即使陸謙講了不干他事,是高太尉指使他乾的,但林沖選擇不信:

“奸賊!我與你自幼相交,今日倒來害我!怎不干你事?且吃我一刀!”

要知道梁山眾多好漢中,只有林沖被高太尉害得最慘,可惜高俅被捉上梁山後。魯智深都來拉林沖去報仇,可惜他還是一忍再忍,沒有動手,我想即使真動手了,宋江也不好說什麼的。

七、

對待一再要他命的高俅他尚且能忍,為什麼後來面對王倫時,他又不能忍了呢?

確實,白衣秀才王倫有故意刁難他的情況,可是最終不是還允許他入夥了,也算是對他有恩了。可惜林沖那麼有心計的一個人,當初魯智深勸他揍高衙內他能忍,為什麼面對吳用的激將法,他就不能忍了呢?

火併了王倫可不是點到為止,是要了他的命的,就算王倫有錯,也罪不至死啊!

所以,林沖這個人啊,金聖嘆評價的一點都不錯,他確實是:

“算得到、熬得住、把得牢、做得徹,都使人怕。”

原著中的林沖是徵方臘後中風癱瘓,由斷臂的武松在六合寺伺候了半年,最終身亡。而在最早一版的電視劇版本《水滸傳》中,林沖是被宋江活活氣死的,原因是宋江執意招安,還放走了高俅,他在招安後的陣陣鞭炮聲中去世。

電視劇版本的結局倒是符合金聖嘆的評價:

“這般人在世上,定做得事業來,然琢削元氣也不少。”

換句話講,就是被自己活活憋死的!

當然,林沖的又狠又毒,也並非是他想這樣,只不過生在了那個時代,跟錯了上級,交錯了朋友,錯估了人心,逼得他不得不又狠又毒起來。

若是他一開始就看清形勢,堅決揮動了自己拳頭的話,雖然仕途可能就此終止,但至少能對得起自己的稱號——“豹子頭林沖”。

他跟武松和魯智深的距離,其實就差一個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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