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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的牲口為什麼叫驢?為什麼說驢和騾之間不該有頓號呢?

《史記·匈奴列傳》裡,提到匈奴畜養的牲口,“其奇畜則橐駝、驢、騾、駃騠、騊駼、驒騱”。這裡我引用的中華書局的版本(打不出來的異體字改成了常用字),但實際上我很懷疑“驢”和“騾”之間不該有頓號,然後取《史記索隱》的解釋:公驢母馬生的叫驢騾,公馬母驢生的則叫駃騠。

這麼猜想,不僅是因為前後都是雙音節詞,更重要的理由,是西漢時驢子就應該已經算不上奇畜了。

賈誼 《吊屈原賦》:“騰駕罷牛,驂蹇驢兮;驥垂兩耳,服鹽車兮。”這句大意說,驢和牛拉著人坐的豪車,卻用寶馬去拉貨,比喻人才選拔機制中的逆淘汰。賈誼是西漢初年的人,顯然已經很熟悉驢子,而且把它當作水平不行的象徵了。西漢人文章裡類似的用法,另外還有不少。有人說,漢武帝上林苑裡是把驢子當珍稀動物養起來的,依據是司馬相如的 《上林賦》,但看 《上林賦》原文:“蛩蛩驒騱,駃騠驢騾”,和《匈奴列傳》一樣,驢騾也應該是一詞,就是我們今天說的騾子。

當然,西漢養驢還不如後世普遍,大概也是事實。原因是西漢人養馬的數量,恐怕是後世任何中原王朝所不能比擬的。一個所有人都開豪車的地方,幾萬塊錢的低端車自然少見;騎母馬參加聚會都覺得丟人的西漢,驢當然也就少了。

要說和人類親近,馬大約僅次於狗 (畢竟貓主子太高冷)。馬奔跑起來,速度快,耐力好,還平穩,用於騎乘的動物裡,馬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名。

但養馬的成本很高,需要大片開闊地做牧場。所以當人口增長土地緊缺的時候,牧場被改成農田,馬也就很難養下去了。而且馬的習性,還是比較偏好寒冷的,所以如果經濟、文化中心南移,養馬的困難也會增加。還有,馬畢竟是體型比較大、有時也有點暴脾氣的動物,駕馭烈馬,需要健兒。如果社會風氣太文弱,聽到馬嘶就要說:“正是虎,何故名為馬乎?”那也是騎不了馬的。

這時候,就需要尋找馬的替代品。你的財富或者體質不足以騎馬,那就找個別的牲口騎騎。

那麼誰能成為馬的頭號替補呢?

首先排除掉駱駝。駱駝脾氣壞,體臭大,智商低,而且5歲才成熟,三年才生一胎,還需要長時間在外放牧。可以說馬的毛病它也有,馬沒有的毛病它還有。駱駝的好處是可以長時間不喝水,但黃河流域這個優勢意義不大,長江中下游地區就更是如此。事實上,除了別的牲口都堅持不下來的沙漠地帶,指望駱駝都是不划算的。

牛比馬便宜得多,力氣很大,這是它的長處。牛跑得比較慢,這個問題還好解決,因為很多時候你並不需要開得快,正如今天你的車最大時速是多少,通常也沒啥意義。何況還有號稱 “八百里”的犍牛,據說速度很可觀。但有個麻煩沒法克服,牛的脊背太寬了,身體柔軟的小牧童在牛背凹各種造型可還行,成年人在牛背玩劈叉,那個騎乘體驗就太不舒服了。而且以牛的體格,要是發起牛脾氣來,也太危險。如果馬對應今天的高檔轎車,牛對應的並不是低端車,而是拖拉機、挖掘機之類。

所以,名士喜歡坐車的魏晉時代,牛作為系駕工具,風光過一陣。但騎乘流行之後,牛的位次就不得不往後排了——朝鮮詩人倒是一直喜歡騎牛的,算是禮失求諸野了。

這麼一比,驢子的好處就凸顯出來了。

第一,驢子性成熟早,生育力強,自然價格也就便宜。

漢靈帝時代,因為皇帝喜歡驢子,導致驢子價格飛漲,幾乎追上了馬,但帝王的偏好攪亂市場價格,無論如何不是正常現象。我們以詩人的形象和驢子緊密結合起來的宋代為例:驢子的價格一般是十貫左右,個別特別優異的驢,可以賣到幾十貫。而史料中宋代馬價的資料很多,波動也很大:如朱熹檢舉台州知州唐仲友,有一條罪名是唐仲友的親戚受賄,“馬一匹,連鞍直錢一百貫”,辛棄疾曾用五萬緡錢採購馬五百匹,折算下來是每匹一百貫。這都算很低的價格,因為每匹馬二三百貫乃至五百貫的記錄,也絕不少見。這都是普通的馬,至於名馬的價格,大家都知道,那貴起來是沒邊兒的。(程民生 《宋代物價研究》)

而且驢子不光售價便宜,保養起來也便宜。驢子對粗纖維的消化能力強,吃得粗,消化道疾病少。簡單說就是身板兒雖小,但結實扛折騰,不像馬,需要懂馬的人精心伺候。

第二,驢子作為騎乘工具,有很大的優點。

驢子沒有馬的速度和衝擊力,戰場上作用絕不能和馬比。但是腰肢短瘦又堅強,運步靈活又平穩,騎驢比騎牛是舒服多了。驢子的耐力很好,魏晉時代,竹林七賢中那位阮籍,被任命為東平相,《晉書》說他是騎驢上任的,以今天的公路里程計,他騎驢趕了將近500公里的路,可見驢子慢慢悠悠走長途的能力,還是很可觀的。

而且,戰場上的劣勢,日常生活中也可能是長項。驢子體型小,意味著破壞力也小。雖然驢子膽小執拗,但是性格溫順,駕馭起來比較容易,所以才會有“小媳婦騎驢回孃家”的經典畫面。

明確了這兩點,那麼結合著廣大文人的經濟水平和瘦弱的身形 (雖然胖子而兼作文人的,數量並不少,但畢竟以瘦子為idea type),可以說為什麼會有文人和驢子的組合,我們已經找到了庸俗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