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出於恐怖還是寒冷，偽帝司馬倫渾身抖個不停。同時，他滿臉往外直冒冷汗，似乎連他脖子每個毛孔裡都浸透了汗水。

高舉著象徵著停戰解斗的騶虞幡，司馬倫兩腿發軟，步履蹣跚挪動著腳步，似乎雙腿無力支撐他碩大的身軀，整個人看上去搖晃不已。

司馬倫平時很少自己走路，總是乘轎、騎馬或者是當“皇帝”之後坐輦之類。如今，自己高舉著那面騶虞幡，他從太極殿一直走到洛陽城的大門，非常不習慣，累得氣喘吁吁。

司馬倫 畫像

這一路上，他覺得好像一直有把利爪在五臟六腑裡扯動著，剛剛走出皇宮，他就難受得幾乎連舉幡的氣力都沒有了。

“王大人，你們要把朕怎麼樣啊？”司馬倫回頭，滿臉討好地問騎在馬上押送他的王彌。

“趙王殿下，您現在都下詔‘退位’了，別再自稱‘朕’了。您都過癮過了一百天，如果再朕朕的自稱，說不定馬上就給您帶來大禍啊……”王彌臉上浮起笑容，打趣著這位已經落敗的偽帝。

“哦，是啊，是啊……”司馬倫急忙點頭。“都是孫秀他們惹的禍，我自己哪裡想當皇帝，皇帝不好當啊……王大人，在城外向三王舉行完投降的儀式，會把我送到哪裡去啊？我能回到京城的趙王府度過下半生嗎？”

司馬倫 劇照

“不會送您回王府……好像應該送您到永昌宮居住？”

“哦，永昌宮？不會在許昌吧？”

“趙王殿下，永昌宮您都忘了？就是原先的金墉城，也是現在‘太上皇’住的地方啊！您前些日子稱帝的時候，不是派人把太上皇軟禁在那裡之後，改名永昌宮了嗎……”

司馬倫臉色一變，面色死灰。這時候，他才恍然意識到，自己很快就要去洛陽城邊那個狹窄黑暗的皇家監獄裡面去了。

晉惠帝司馬衷（被司馬倫奉為太上皇） 畫像

忽然，他踉蹌起來，肥大的身軀彎了下去，把那杆沉重的騶虞幡拄在地上，一隻手扶著王彌所乘的大馬，不停地呻吟著。

他臉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似乎某種異物在他體內擠迫、鑽刺，感覺有很銳利的東西把他內臟旋成一片一片，撕成一條一條。

疼痛！

“趙王，城門快到了。你不要磨蹭，再忍耐堅持一下，等成都王、長沙王入城後，您就可以歇著了，那時候，肯定能讓您歇個夠……”王彌認為司馬倫裝病，就不耐煩地催促他。

成都王（司馬穎） 畫像

緊閉雙眼，司馬倫拄著旗幡的木杆喘息了一下。然後，他昏昏然、茫茫然了好久，呆呆地望著遠方。“王大人，孫秀何在？”

王彌聽趙王司馬倫問這個問題，兀自忍不住笑出聲來。“孫秀，呵呵，他在一個地方等著您呢……據我估計，殿下您很快就會和他見面的……”

黃橋兵敗後，孫秀憂懣不知所為，他深知眾怒難犯，人心不附，幾乎不敢出中書省，終日陳兵自衛。每次議事，他都令有關官員入省商談，生怕有人趁機殺了他投奔三王的部隊。

長沙王（司馬乂） 畫像

由於派出的幾部禁衛軍和劉琨的部隊都打了大敗仗，幾乎匹馬不歸，義陽王司馬威就給孫秀出了一個餿主意：規定京城四品以下官員子弟，只要年齡在十五歲以上，皆詣司隸（即司隸校尉，漢至魏晉時期監督京師和地方的監察官。始置於漢武帝徵和四年（前89年），成帝元延四年（前9年）曾省去，哀帝時復置，省去校尉而稱司隸。東漢時，複稱司隸校尉。司隸校尉秩為二千石，東漢時改為比二千石。屬官有從事、假佐等。司隸率領有由一千二百名中都官徒隸所組成的武裝隊伍，司隸校尉因此而得名。司隸校尉在曹魏、西晉時的職務與兩漢基本相同，至東晉罷廢）報道，集中後，準備派這些人出去與兵士們一起去和三王義軍作戰。

孫秀點頭，依計行事。

聞雞起舞的劉琨 畫像

豈料，此道詔旨下達後，官員士族切齒憤恨，內外諸軍也皆欲劫殺孫秀洩憤。

倉惶間，孫秀再召集幾個從前線敗退回來的軍將商議，論來論去，眾口不一：有的說應該收取戰敗的殘兵出戰；有的說應該焚燒宮室，在洛陽城內殺盡所有心懷貳意的文武；有的出主意說，應該挾持偽帝司馬倫往南逃，依附荊州、宛城一帶的孫旂、孟觀等人；還有人更離奇，勸孫秀帶著司馬倫乘船東走入海……

洶洶半日，幾個人也沒有商量出一個結果。

孫秀等人在中書省坐議，那邊廂，王彌忽然帶著幾百牙門軍從南掖門進入皇宮，乾淨利索地策反了三部司馬，然後稱敕，下令宮中禁衛軍把守宮內各門，防止司馬倫昔日的趙王府府兵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