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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史上的三個神話:科學是在哪裡誕生的?科學的意義是什麼?

科學是指關於自然界、社會和思維發展規律的知識體系。而作為英文“science”翻譯而來的“科學”則是在19世紀才傳入中國的——康有為在編輯《日本書目志》時曾選編過的《科學入門》和《科學之原理》二書,此後梁啟超、嚴復、章太炎等人都曾使用過這一詞彙。不過,最早使用“science”意義上的“科學”來陳述個人見解者應是王國維,時間是光緒二十五年(公元1899年):

“自近世歷史為一科學,故事實之間,不可無系統。抑無論何學,苟無系統之智識者,不可謂之科學。”(《東洋史要·序》)

其實這種考據並沒有什麼意義,因為科學的誕生與發展、進步幾乎與人類文明史同步,在中國也不例外。比如已經成為神話傳說的有巢氏築屋、燧人氏取火、伏羲氏演八卦、神農氏嘗百草,哪個不是科學史上的重大突破?再比如先秦的墨翟、魯班、扁鵲、甘德、石申、趙慎以及那些把哲學思想玩得花樣百出、以至於幾千年後人們仍無法步出其窠臼的諸子百家們,其實都是現代意義上的科學大家。這種現實意義上的科學發展在中國歷史上從未停止過腳步,可以說在西方工業革命之前,世界科學文化發展的最高成就在中國、能夠儲存至今並得到傳承的也只在中國。

按照上古傳說,三皇五帝其實大都是偉大的科學家

只不過中國科學的發展節奏一直沒什麼變化,到了中世紀以後就成了“慢半拍”,被反超了而已。

中國古代科學發展的巔峰無過於兩宋,而兩宋科學史上的代表人物則無過於沈括。這位老兄被李約瑟稱為“中國科學史上的座標”的名號可不是白來的——比如我們可以稱呼愛因斯坦為物理學家、門捷列夫為化學家、萊布尼茨為數學家,可是我們該怎麼稱呼沈括?

沈括在數學、物理、化學、天文、地理、水利、醫藥、軍事、建築學等學科都有很深的造詣和卓越的成就,同時在音樂和書畫等藝術領域也是著作等身。對於這樣的天才人物,我們只能用“一部會行走的百科全書”來形容。

沈括在科學上的偉大成就基本都體現在《夢溪筆談》一書當中

沈括在科學史上的光芒太過耀眼,以至於經常讓人忘記了他原本的身份,其實是個官兒……

沈括堪稱一代奇人,科學成就就不提了,行走的百科全書嘛。哪怕是做官任事,他也堪稱是十項全能選手——無論政事、軍事、民事、外交、文化、學術幾乎都有涉獵,而且樣樣活計就算幹得不是出類拔萃,起碼也不比同時期的名臣良相差多少。

可問題是提起北宋名臣,人們馬上就能想起趙普、寇凖、范仲淹、王安石、韓琦、富弼、司馬光、章惇等無數名字,但能想到沈括的卻寥寥無幾。不僅如此,這傢伙在史書上還留下了“反覆無常”、“首鼠乖刺”等壞名聲,幾乎相當於直指他是個“小人”,這是什麼情況?

說起北宋名臣一般找不到沈括的名字,其實他做官做得比誰都牛。

沈括,字存中,號夢溪丈人,杭州錢塘人,出身於仕宦家庭。沈括的父祖輩都曾出任過高官,所以他23歲時就憑父蔭入仕,9年後進士及第,從此正式開始了他的官宦生涯。直到65歲去世,沈括當過最大的官是翰林學士、三司使,還是幹了不到兩年就被攆下臺。而且三司使雖然號稱“計相”,其實地位連執政(副相)都不如,所以一般提到北宋名臣,很少會有人提到沈括。

其實沈括要是一門心思做官或是專心研究學問,結局可能會更好些

那麼為什麼說他做官做得比誰都牛?

在北宋想入閣拜相、走上仕途巔峰一般有兩條途徑——一是入翰林做編修,然後一路圍著翰林院、御史臺、六部打轉轉,如果運氣好的話就能位極人臣;二是按照“宰相必起於州部”的思路,在地方養望或是幹到政績卓著再榮調中央(當然必須得朝中有貴人相助),也可能達到同樣的目的。北宋的名臣如范仲淹、王安石、司馬光、韓琦、富弼等走的基本都是這樣的路子,少有例外。

這種升官途徑導致的弊病就是高官的綜合素質差、對具體事務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比如翰林出身的通常除了耍筆桿子外幾乎啥都不懂不會,在地方歷練過的也好不到哪兒去(畢竟志不在此),所以北宋的名臣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理論水平高,辦事能力就讓人呵呵了。

而沈括則是少有的一個例外——他幾乎把北宋官員能幹到的活兒統統幹了一遍不說,而且乾的比誰都好。

北宋的那些名相也就是名氣大些,實際上沒幾個能幹實事的,沈括是少有的例外

以下咱們就捋一捋沈括的官場軌跡。

1、農田水利——至和元年,沈括以父蔭入仕後任沭陽縣主簿後,“疏水為百渠九堰,以播節原委,得上田七千頃。”(《宋史·卷三百三十一·列傳第九十);嘉祐六年協助兄長、寧國縣令沈披主持蕪湖萬春圩工程。

2、刑獄——治平元年,沈括授揚州司理參軍,負責一州刑獄。

3、學術——治平二年,沈括調入京師編校昭文館書籍,參與詳訂渾天儀;熙寧元年,沈括升任館閣校勘。

4、刑獄——熙寧四年,任檢正中書刑房公事。

5、農田水利——熙寧五年,沈括主持汴河疏浚工程;後又受命巡察淮南饑荒,發放錢糧、疏通河渠、修治荒田,因政績卓著升任集賢校理並巡察兩浙農田水利。

在古代,賑災是最考驗官員能力素質的差使之一

6、禮儀及曆法——熙寧五年,沈括因撰《南郊式》,被任命掌管郊祀事務,“執新式從事,所省萬計,神宗稱善。”(引用同上)九月,沈括升任太子中允、提舉司天監,遂改革機構儀器,召衛樸制訂新曆法。

7、經濟事務——上書阻止朝廷登記徵用民間車輛、反對市易司填封私營鹽井,受到宋神宗賞識,詔停二事,擢升沈括為知制誥、兼管通進、銀臺司。

8、軍務——熙寧七年,沈括調任河北西路察訪使,提舉河北西路義勇、保甲公事,並將工作重點放在改革軍政和鞏固國防上;次年沈括返京上疏提出31條整頓軍務案,受到宋神宗肯定,令他兼任判軍器監,負責兵器的鑄造與儲備;沈括對弓弩非常重視,建議大批製造“神臂弓”,使得軍器監的兵器產量提高了十幾倍; 沈括又修訂“九軍戰法”,名之為“邊州陣法”並編撰城壘、軍營等建築的營造法式。

9、外交——熙寧八年宋遼發生邊境衝突,沈括查檔指出遼使無理勒索本應屬於宋朝的土地,於是宋神宗令他以回謝使的身份出使遼國。出使期間,沈括準備充分,相關檔案條文對答如流,使得遼國無機可乘。當遼國宰相楊益戒詞窮理盡只好以戰爭威脅時,沈括據理力爭,使得遼國企圖落空:

“益戒無以應,謾曰:‘數里之地不忍,而輕絕好乎?’括曰:‘師直為壯,曲為老。今北朝棄先君之大信,以威用其民,非我朝之不利也。’凡六會,契丹知不可奪,遂舍黃嵬而以天池請。”(引用同上)

在出使途中沈括也沒閒著,據沿途地理形勢、風俗民情撰《使契丹圖抄》獻給朝廷。 因出使有功,次年沈括被拜為翰林學士、權三司使。

北宋與遼國、西夏關係複雜,沈括曾深刻的參與其中

10、軍務——元豐三年,沈括改知延州,兼任鄜延路經略安撫使,參與宋夏戰爭。他選拔邊民精銳之士,使得延州軍隊面貌一新;次年10月,沈括設計擊敗入犯蕃部,攻下磨崖寨,得男女萬人,牛羊三萬;11月,趁河東兵調動途徑鄜延之機,沈括虛張聲勢作出攻伐姿態,嚇得西夏守軍棄城而逃,使得宋軍兵不血刃拿下了浮圖、吳堡、義合三壘;元豐五年,西夏打算以金湯城為據點攻打鄜延,沈括聲東擊西,揚言要去攻打葭蘆,卻趁機拿下金湯城。這還沒完,沈括欺負西夏人腦子不好使,又重施故伎攻下了葭蘆。

同年,西夏出兵30萬攻打永樂城,給事中徐禧被圍。沈括率軍赴援,卻被阻於永定河難進一步,此時又有羌兵襲擊綏德,沈括只得撤兵。再加上種諤與徐禧有舊怨拒絕增援導致永樂城陷落,徐禧等官佐2百餘人、士卒萬餘人全部殉國。

此戰後,沈括因“議築永樂城,敵至卻應對失當”被貶為筠州團練副使,赴隨州安置——在宋朝,“團練副使”是專門用來安置貶降官員的職位,無實權,所謂“安置”實為監視居住,限制行動自由。直到9年後,沈括才被解除團練副使之職,准許赴外州居住,不過此時的沈括已經無意仕途,一心專注於學問了。

沈括正是在仕途徹底無望之後,才開始創作《夢溪筆談》這一鴻篇鉅著

永樂之戰前,沈括在20年左右的官宦生涯中幾乎一刻都沒閒著,甚至一年裡數遷官職,而且跨專業、跨部門、輾轉各地調動都成了家常便飯——不用混官場,凡是有點工作經驗的朋友都知道,這種崗位的頻繁調動無法形成穩定的人際關係,對個人發展是非常不利的,所以沈括儘管才幹出眾,最終連個執政都沒幹上(在北宋疊床架屋式的官制下,相當於副相的執政並不是什麼高不可攀的職位)。不過凡事有弊亦有利,沈括與眾不同的仕途經歷使得他在政事、軍事、民事、外交、文化、學術等各方面都得到了充分的歷練,而且與同期甚至兩宋319年的絕大部分官僚相比,沈括無論在哪個崗位上的表現都配得上“出色”二字。

可以說,若是不論其他僅比較才幹與經驗,沈括才是最好的宰相人選。

那麼沈括為啥在官場混得不好?

沈括雖然混了一輩子官場,但他在本質上還是一名學者或者說科學家。而這類人物往往有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不善於處理人際關係,簡單說就是智商與情商成反比。

人無完人,沈括要是能智商與情商齊飛,他就可以成仙兒了

沈括身上最讓人詬病的一大汙點就是“反覆無常”。

沈括在仕途上最為順風順水的階段當屬在宋神宗嘉佑年間,這不是沒有原因的——因為他有貴人相助。而這個貴人,就是時任宰相而且正在主持變法的王安石。

王安石變法失敗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用人不當導致新政執行不力。而用人不當不是因為王安石眼光不行,而是他手下的主要干將如呂惠卿、曾布、蔡卞、呂嘉問、鄧綰等人要麼人品不行,要麼就是指揮誇誇其談的無用書生。王安石當然知道自己無人可用,所以求賢若渴,於是才華和實幹精神都非常突出的沈括就得到了他的青睞。

王安石推行新政過於急進,所以用人重才不重德,沈括也算是其中一例吧

嘉佑元年沈括因母逝回鄉守孝之前,不過是個區區的館閣校勘。三年後服喪期滿歸來,立刻得到王安石的重用並不斷超遷,僅過了4年就升任三司使,堪稱平步青雲。

跟著王安石混,沈括理所當然被歸入新黨,與司馬光、蘇軾等舊黨自然就成了對頭。熙寧六年,沈括在巡察兩浙農田水利時,遇到了時任杭州通判的蘇軾,便順手將這位大文豪的新作抄錄了一份帶回京師。不過沈括此舉可不是為了“追星”,而是用附箋的方式把蘇軾詩詞中對朝廷不滿、發牢騷的部分作了詳細的“註釋”並交給了宋神宗,“雲詞皆訕懟。”(《續資治通鑑長編·卷三百一·元豐二年》)元豐二年,烏臺詩案爆發,蘇軾被貶黃州,沈括雖不是主謀,卻被舊黨視為該案的始作俑者,遂陷入黨爭被彈劾不斷。

不過當時新舊兩黨狗咬狗一嘴毛,沈括還不至於倒大黴。可惜他不光情商不高運氣也不行,最後連新黨都視他為死敵——新舊兩黨合起夥來收拾一個人,就算是皇帝都受不了,何況沈括?

當時的新舊黨爭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還得皇帝當老好人來拉架

那麼沈括又是怎麼招惹到新黨的呢?

熙寧九年,王安石罷相,被舊黨吳充取代,新黨與新政一時間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恰在這關鍵之時,沈括居然傻了吧唧的跟吳充談及免疫法的各種弊病(這是王安石變法各項新政中,最觸動舊黨根本利益的一項),並上書皇帝“乞減下戶役錢”,並建議重拾舊法,實行“差僱並行”。

——話說老王在位時,你沈括屁顛屁顛的圍著人家緊忙活,從不見你說過新法一句不好。現在老王倒臺了,人雖走茶還沒涼呢,你沈括就跳出來拆恩主的臺。怎麼著,你這是要“棄暗投明”?

我以前就說過,宋朝計程車大夫在官場上一時失意根本就不算事,“出外”轉一圈回來弄不好還能升官。但名聲要是壞了、成了士林公認的“小人”,那就意味著這傢伙的政治前途徹底完蛋——所以北宋的黨爭中從來只有你死我活的鬥爭,容不得也見不得半點的妥協、調和與遷就,更別提背叛了。因為那意味著名望栽進屎坑從此臭不可聞,對官員來說比殺頭的後果還嚴重。

而沈括這下子就徹底成了“小人”的典型代表。

君子與小人之爭完全看是誰嗓門大,比如蔡確也曾被富弼罵作小人

新黨干將、侍御史蔡確立刻蹦出來彈劾沈括:

“確又言:‘括謂役法可變,何不言之於檢正察訪之日而言之非職事之時?不言之於陛下而陰言之於執事?括之意豈在朝廷法度,但欲依附大臣,巧為身謀而已。伏望陛下斷在不疑,正括之罪。’”(《續資治通鑑·卷七十二》)

於是“小人”沈括被罷去三司使、翰林學士之職,貶為起居舍人、集賢院學士、“出外”知宣州。

次年,宋神宗覺得沈括是個人才,打算啟用,結果又被蔡確以“反覆無常”等理由所阻,後來雖然復職龍圖閣待制、知審官院,但再也未被中樞重用,更何況拜相。

沈括另外被人所詬病的一點,就是懼內。

懼內在現代是“美德”,在古代則是“私德有虧”的重大汙點

而且這位仁兄的“氣管炎”症候近乎病入膏肓、無藥可醫,以至於他的老婆病死之後,朋友們紛紛上門來的理由,竟不為表達哀悼反而是向他賀喜——這貨終於可以脫離苦海啦:

“沈括存中……晚娶張氏,悍虐,存中不能制。時被棰罵,捽須墮地,兒女號泣而拾之,須上有血肉者,又相與號慟,張終不恕。餘仲姊嫁其子清直,張出也。存中長子博毅,前妻兒,張逐出之。存中時往賙給,張知輒怒,因誣長子凶逆闇昧事,存中責安置秀州。張時時步入府中,訴其夫子,家人輩徒跣從勸於道。先公聞之,頗憐仲姊,乃奪之歸宗……張忽病死,人皆為存中賀,而存中恍惚不安。船過揚子江,遂欲投水,左右挽持之,得無患,未幾不祿。或疑平日為張所苦,又在患難,方幸相脫,乃爾何耶?餘以為此婦妬暴,非碌碌者,雖死魂魄猶有憑藉。”(《萍洲可談·卷三》宋·朱彧)

古代有男尊女卑的傳統,陰盛陽衰、牝雞司晨這種事在大至一國、小至一家都被視為倫常顛倒、大逆不道之舉,自然遭人反感及鄙視。哪怕像隋文帝楊堅、唐名相房玄齡這樣著名怕老婆的大人物,也沒少因此遭人詬病,更何況沈括這個在仕途上不怎麼得意、做人做得一塌糊塗,而且“病情”更加危重的傢伙呢?

於是沈括這位“中國科學史上的里程碑”,就從公到私、從裡到外徹底成了個“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