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椰樹直播,只是網際網路擦邊史的冰山一角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文|毒眸

椰樹火了,靠的是十幾年如一日的“低俗”營銷。

幾天前,椰樹在抖音開設了直播,終於邁入了線上直播帶貨的領域。但與其他品牌不同,椰樹的直播充滿著“椰樹特色”。直播間裡,四位大胸美女手拿椰樹椰汁,隨著BGM激情熱舞。

直播從國慶節開始,直到10月8號才到達高潮。當天的直播剛開始就吸引來了5萬多線上觀眾,播了不到15分鐘,又因為遭到舉報而被平臺掐斷兩次。這場頗為戲劇性的事件隨後被傳播到微博等第三方平臺,椰樹徹底火了一把。

事實上,椰樹的“擦邊”營銷,並非只誕生在抖音的直播間。在更早的時間裡,椰樹就曾投放過不少相當暴露、大膽直給的電視廣告。為此,椰樹還曾多次受到有關部門的調查和處罰。

這些擦邊營銷,不僅給椰樹線上下的市場佔領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還在特殊的年代承擔了一些特殊的功能。不少人都曾回憶,椰樹的“白白嫩嫩、曲線動人”,與婷美內衣廣告中的大尺度身材秀,是青少年時代慾望投射的物件。

在往期文章中,

毒眸

曾提到過,色情影片才是人類真正的剛需產品,遠比好萊塢式的工業型別片要更受歡迎。然而,在相對嚴格的審查機制下,直接的色情產品並不被允許製造。此時,“擦邊”式的軟色情產物,成了人們滿足慾望的替代品。

前網際網路時代姑且不談,粗劣的地攤文學和印刷淺陋的地方雜誌都曾給不少人提供過一些慰藉,但那都不成氣候。直到網際網路時代的來臨,從BBS到短影片,不同的網際網路階段催生出了不同的“軟色情”產物,每個時代也都有著獨特的“擦邊”印記。

媒介的更替造就了擦邊網紅更換的奇觀,而不變的是,隨著新的媒介的到來,舊的網紅將會迅速進入被人遺忘的角落。最終,在慾望爆炸的年代,每個人都可以在15分鐘內成名。但或許,每個人的成名時長也僅有15分鐘。

文字時代:木子美和流氓燕們

2003年,中國網際網路的早期階段,微博、B站、快手等一眾後來具有影響力的網際網路產品甚至還沒有成立,那時還是天涯、貓撲、部落格的天下。

那一年,木子美在網上開通了部落格賬號,開始記錄自己的性生活。在此之前,木子美就已經在廣州一家雜誌社工作,專門將自己的性愛細節寫成文章。進入網際網路後,木子美愈發大膽。除了描繪自己的性生活外,還發表了許多在當時驚世駭俗的觀點。

譬如:“我喜歡的詞就是褒義詞,比如淫亂,放蕩;我不喜歡的詞就是貶義詞,比如忠貞——這個詞充滿著虛偽。”

木子美的人生充滿著戲劇性,當年之所以一炮而紅,是因為她在文章中透露,自己曾睡過“王磊”,後來此人被證實為“北崔健南王磊”的王磊,是知名搖滾歌手。再後來,木子美還曾在微博與多位文化屆“名流”打嘴仗,跟方舟子一起參與“倒韓運動”,又反過頭來將方舟子趕出微博。靠著一句“我睡過”,就足以讓眾多男性文化名人不敢與之對抗。

同樣是2003年,後來被稱之為流氓燕的一位網路寫手開始在天涯論壇中與眾多網友激烈對罵。她維護的是一個特殊的群體:“妓女”,而所有試圖羞辱“妓女”的網民,都會得到流氓燕的“親切問候”。

流氓燕之所以會這麼做,是因為不久前的發現。那一年,她剛剛離婚不久,寄宿在一群“小姐”家。透過與她們的平日交流得知了她們的經歷:小燕子未婚同居後產下一個女嬰,男方逃之夭夭;小紅是四川的,打工掙了一萬來塊,被女友一夥灌了迷魂藥,騙光了錢財還被強暴了;一天,小紅被打了,葉海燕看到小紅捂住肚子,滿嘴是血倒在大廳裡。

流氓燕對她的發現感到震驚,隨即明白,“小姐”們從事這個行當有著複雜的社會結構的問題,但社會卻將所有歧視和不公平的目光給到了“小姐”們的身上。流氓燕決定身體力行,首先從破除對“小姐”們的歧視開始。

此後多年,流氓燕一直致力於為中國的性工作者得到基本的人權保障而努力,為了實現這一目標。流氓燕甚至本人親自下場,在“十元店”中為“農民工”提供免費性服務,在她看來,“十元店”的光顧者,無不是飽受性壓抑之苦的最底層人,她則要解放他們。

流氓燕在網上直播自己在“十元店”接客的全過程,那時已經是微博時代,距她最開始在天涯發聲已經過去了近10年,離她因在天涯網發半裸照而被封號也過去了7年。

微博依稀遺留的“流氓燕”三個字

某種程度上講,流氓燕和木子美是文字時代最早的性解放號召者。她們作為先行者首先破除了對“貞潔”本身的迷信,而在具體的細節上,木子美致力於撕破男性文化名人的虛假嘴臉,而流氓燕則希望能夠切實保護這些出賣色相的可憐人。她認為,消滅賣淫,道德說教沒用,也不能靠政治運動來實現,更不能靠剝奪婦女的賣淫權來進行。“它應該透過提高婦女的政治經濟地位來實現。”

然而,即便如此,木子美和流氓燕在她們所屬的那個時代卻沒能得到普遍的認同。除了李銀河這樣的女性學者會將她們稱之為女權主義者之外,社會觀點大多是不解和更多的謾罵。而在此之外,一種最為荒誕的現象是,在憑藉熱點事件被人罵完之後,木子美撰寫的那些性愛日記往往會閱讀量大增,更多的人慕名而來,將此當成褻玩的物件。

在最早期的網際網路時代,她們確實憑藉驚世駭俗的觀點和行動獲取了流量成為了網紅,但她們卻並沒有從中獲得多少好處。在當時,流量並不和商業化劃等號,也缺少變現的途徑。從現在回過頭看去,木子美和流氓燕甚至可以被稱之為英雄,但在當時人的眼中,他們都僅僅是依靠出賣自己的性生活來獵取流量的網紅。

《遺情書》部分書評

文字時代就快結束了,當流氓燕發出那張半裸照片時,圖片時代事實上就已經來臨。只是,需要激發網友更多的慾望的,必須要有更加高畫質的圖片格式。

文字時代:木子美和流氓燕們

文字是一層厚厚的面紗,給予了讀者相當的想象空間。事實上,在回看流氓燕和木子美的照片時,網友們能輕易發現,“木子美”和“流氓燕”,均不屬於大眾意義上的“美女”。她們文字的粉飾和奇特的經歷讓他們成為焦點,也讓她們成為了慾望投射的物件。

但3G時代的到來,使用者上網資費的降低,更多高畫質圖片的出現,則讓慾望的流動由此轉向更容易裝載慾望的圖片上。網際網路人群的擴大化,也讓人們普遍對慾望的索取開始變得更加直接,更加赤裸的黃色小說都不再有市場,更別提木子美和流氓燕這樣帶著文藝氣息和政治目的的軟色情內容。

以圖片為主,博眼球繼而轉化流量的軟色情時代來臨。其中的代表人物,是“幹露露”。

2011年2月14日,一則浴室徵婚影片在網上流傳。影片中,一位母親聲稱自己的女兒今年已經26歲了,但還沒有男朋友,想要給女兒找個男朋友。說話間,女兒在浴室中發話,讓母親給自己搓澡。母親的鏡頭隨即走到浴室,女兒在鏡頭面前洗澡,恍惚間可以看出一定的身材曲線,面容姣好。

因其十分大尺度的畫面,和隨後在網上流傳的“藝術照”。影片中的主角幾乎立刻走紅,並迅速成長為一代網紅,她的名字就是“幹露露”。在後來的採訪中,幹露露的母親坦誠地表示,當時的影片完全就是為了炒作。“我們是走到絕路上了,不得已,搏一下。我們也沒想到一下子就火了。”

事實上,幹露露之所以能火,少不了背後的拍客組織。成名之前,幹露露便曾有過一段北漂的生活,彼時她就寄希望於拍攝寫真成名賺錢。如今,拍客們在幫助她拍攝了相關內容後,透過浴室徵婚一炮而紅,繼而將相關內容傳至網上,引導版主等製造熱點。後來,該團隊被證實為是以“秦火火”“立二拆四”為代表的網路營銷公司。

幹露露的走紅路徑也同樣被後來者複製。還有在12年參演所謂“靜態電影”的龔玥菲,憑藉繫結《金瓶梅》和潘金蓮,龔玥菲幾乎與幹露露走出了相同的人生路線:走穴、參加夜場,成為另一種“明星”。

兩年後的2014年巴西世界盃,樊玲因一張胸夾手機的自拍照走紅網路,隨後便被人稱之為世界盃乳神。巧合的是,乳神並非素人,而是當年的騰訊世界盃足球寶貝大賽冠軍。

如果說幹露露能火,少不了微博的推波助瀾。那樊玲在後來能夠走紅網路,依靠的是騰訊在當時對體育網路轉播權的掌控,和入口網站的固有影響力。

從這開始,“擦邊”一詞開始顯得更具像化。為了躲避審查,但又為了能夠最大程度的激發慾望。“擦邊”製造者需要拍攝出尺度範圍內最具吸引力的照片,最終將其轉化為個人的名聲,成為網紅並獲得收入。

在如今依然可以透過搜尋引擎找到的圖片中,網友們不難發現一些往日的痕跡。幹露露穿著十分暴露的服裝,這個服裝的尺度僅限於不露點,但所有能夠激發男性慾望的地方都恰到好處。在所有的圖片中,幹露露幾乎都被男人簇擁著,在後來南方人物週刊的訪談中,記者認定幹露露享受著這種成為全場焦點的感覺。

透過走穴、跑夜場,幹露露們賺到了辛苦錢。與之相關的,另有一批號稱“推女郎”的神秘組織。她們為雜誌拍攝藝術照片,但為了兜售照片,往往先需要在微博或豆瓣等社交平臺活躍,積累粉絲後再轉到微信等私域空間,售賣自己的全裸藝術照,完成慾望投射與交易的最後一步。

幹露露和推女郎:中國製造的圖片網紅

開啟抖音,從第一條刷到最後一條,需要多長時間?在2017年,抖音剛創立的時候大概需要2分鐘,那時抖音的內容還相對貧瘠,初始員工曾表示,一輪資訊流的內容只有10條。而在2022年,一天就有數千萬條影片被上傳至抖音,這個時間將會被無限拉長。

這是短影片時代,資訊爆炸,慾望也同樣爆炸的時代。對比起來,圖片時代顯得如此捉襟見拙。人們為了尋找一些慾望的載體,眼巴巴地在網際網路中大海撈針,最終跟想要出名的幹露露和龔玥菲看對眼,然後各取所需。

然而,幹露露早期和龔玥菲的軟色情暴露衣裝,在短影片時代甚至不值一提。在不少“旅行團團長”的收藏夾中走一圈,抖音使用者可以看到性格各異“款式”不同的美女,而她們還有著同樣火辣的身材和慷慨的衣裝,足以讓有需求的使用者換著花樣般大飽眼福。

這個基因來自於直播時代。自從王思聰於2015年開始收購“17”,直播間這種具備更加實時的互動屬性,也更能展現女主播的動態美的場景空間,就成為了軟色情和擦邊內容的下一任宿主。

彼時,所謂的鬥魚三騷就曾展現過女主播們的第一波吸引力。早期審查不嚴的情況下,身材姣好的鬥魚虎牙女主播們,為了在秀場中獲得儘可能的打賞並吸引更多的流量,幾乎無所不用其極。但在更嚴的審查機制到來後,這批女主播先後被封禁。

短影片和直播時代,最大也最簡單的生意仍然來自於人的慾望。但一個明顯與之前不同的是,需要掌握分寸,界限。而共同構成這些“分寸”和“界限”的,也就是“擦邊”這個詞當中的“邊”,要達到目的,女主播們需要在邊界試探,而不能越過雷池。

一個奇異的現象由此誕生,明明是網紅和觀眾們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內容,但掩耳盜鈴般在影片上打上“正常穿著”似乎就成了擋箭牌。流量的歸屬也有著精明的算計,那些粉絲更多,流量更好的內容將會被更嚴格的管控。而粉絲較少,流量不好的,反而可以輕鬆釋出“擦邊”內容。

演算法在背後悄悄控制著一切,而對此並不知情的女主播們則在演算法控制下被剝削,這使她們進入了尷尬的境地。在女權意識愈來愈深入人心的年代,一個女性想要安於被男性審視、凝視的現狀,仍然需要不少勇氣和耐力。因為這不僅意味著她將在和男性的對立中處於弱勢,不得不接受評論區的意淫和中傷,同樣還會因此被女性同胞們攻擊為“魅男”。

一部分女生選擇凝視回去,這促成了擦邊男主播的誕生,在凝視回去的過程中,還可以美其名曰是宣稱主體性。另一部分女生則看清了擦邊即被剝削的本質,在流量的成長階段迅速謀求轉型。

事實上,轉型者並非沒有先例。抖音上粉絲超過2000萬的井川裡予(現更名小野),以及前不久因為“你行不行啊細狗”而爆火的程女士,都曾拍攝過具有擦邊性質的影片,但在流量增長後,她們不約而同地選擇放棄了拍攝擦邊影片,謀求轉型甚至是轉平臺。

為何如此?只要回到椰樹的直播間,一切就都明白了。直播10場後,椰樹在抖音漲粉至43。71萬。雖然也有所增長,但要與諸如“匯源”“蜂花”“鴻星爾克”等其他在抖音頗為成功的國貨品牌比起來,未免相形見絀。單論直播帶貨的資料,則更加慘不忍睹。據新抖資料顯示,幾場直播下來,椰樹總共賣出了不到2。5萬元的貨物。

“擦邊”營銷,易獲關注,難求轉化。這一點,眾多深陷其中的擦邊女主播們未必不知道。在當下,她們依然可以通過出賣色相輕鬆獲得2萬元/月的收入,但之後呢?

抖音的演算法註定會將新人推上舞臺並讓舊人被淘汰,每個人都有機會從抖音賺到錢,但少有人能夠一直在抖音賺到錢。新時代的人們將會隨著演算法的喜好被任意操弄,而舊時代的幹露露們,早已被人遺忘。

幹露露和推女郎:中國製造的圖片網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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