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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中國最富有的人,半世繁華,半世空門,卻把生活過成了極致的!

物道君語:

半世繁華,半世空門,

從李叔同到弘一法師,他從未變過,

這一生對極致的追求。

海河是天津這座城市線索,似乎這裡的一切都從此展開。

老三岔河口的不遠處有座宅院,是由四個四合院組成,另有小花園,含假山亭閣,有些江南意味。

少年時代與朋友也時常在門口玩耍,未覺得寬大。唐山地震後全部改為民居,這裡也不例外。北方的衚衕一向嘈雜,如今高樓林立反而使得恬逸安閒,河水寂流,人群熙攘,這裡卻平靜得讓人駐足端詳。

這座不凡宅院的主人就是鼎鼎大名的李叔同。

▲一九〇〇年的李叔同

自古以來,文人相輕。可是,關於他,近代史上的傳奇,卻從未有過如此口實。林語堂贊之:“最遺世而獨立的一個人。”張愛玲嘆道:“在弘一法師的圍牆外,我是如此卑微。”

常言道:字如其人。或許,沿著李叔同一生的筆墨軌跡,印烙的宿命,不失為走近他的一路幽徑。

▲李叔同書法 我當於一切眾生猶如慈母

■ “李叔同”時代:探藝術之極致

1910年李叔同從日本學成回到這裡,在府宅建一西式書房,取名“意園”,意氣風發有大展宏圖的雄心。他確有資格:中國話劇實踐的第一人,將西式音樂、繪畫等藝術理念帶回國……

步入而立之年後的他也躊躇滿志,專注在鑽研書畫藝術上,甚至退出了一手操辦的話劇“春柳社”。因為

追求極致是他做事的一貫風格,只有減少類別才能在一門藝術中攫取高深。

那時他的書法,亦意氣風發。字傲然屹屹,一股英姿颯爽的豪氣,筆畫舒展,波折如吳鉤掃過,絲毫不拖泥帶水,魏碑意味深刻,大量的方筆應用使得字形堅挺剛正,粗重緊密,墨色充沛,筆畫間距疏小,運筆舒展坦誠,與他當時大刀闊斧的革新之舉互為印照。

▲ 李叔同臨《張猛龍碑》

▲ 李叔同留學日本時期書法

只是每每提及李叔同時代,世人多隻瞭解他是名流公子,一脫離家族束縛,便習慣燈紅酒綠與風塵女子多有染,聲色犬馬。

但其實,觀“李叔同”時代書法,會發現他的章法緊湊,結字飽滿,才氣流露間也宕重沉穩。

一般學魏碑的字,穩當不隨意,

但李叔同的字,穩當之中見瀟灑。只有從小受到傳統教育的公子,才能有如此風範。

如此學養和功底,也為後來的“弘一體”鋪了先路。

那個時代流行出入風流場所,也有“去傳統”之意。如何“去傳統”?生活改變最為由衷,一時間與女伴同居不結婚成為時髦。新文化浪潮襲來,資深文藝青年李叔同自然成為弄潮兒。

▲ 1907年,李叔同於春柳社反串演出“茶花女”一劇。時年28歲。

李叔同面對變革中的世界,決定為極致而動發,他要和過去劃裂,認為只有這樣的改變才夠新。

然而,公子哥是真性情,上海灘的紈絝子弟習慣善待每個人。

“青史竹如意,紅顏金叵羅”雙聯是送給自家賬房先生徐耀廷的紀念,款以學名“廣平”,見李叔同對這位長自己二十多歲忘年交的尊敬。甲辰年李叔同時年25歲,雖張揚內心卻保持自我,從未迷茫放縱。

▲ 李叔同書法 青史竹如意 紅顏金叵羅

然而不久之後,家道中落。但這絲毫沒有動搖他的信心,不辭辛苦地忙碌於津滬之間,甚至加入“南社”,有參與政治的覺悟。

他開始不滿足藝術的追求,覺得還要對這個社會做些什麼才有意義。未入佛門前,他的人生已然就是負重的修行了。

▲ 李叔同教授人體寫生時的情形。

■ 生命的轉身:以退為進

生是修行,李叔同的傳奇,亦在於他這一生的選擇。

▲ 斷食後的李叔同

1918年,他在虎跑定慧寺出家為僧,南山律宗,持戒嚴格。世俗角度看,或許放棄了曾經追索藝術的理想,但追求佛法至臻也使得愈加嚴格修煉,至於放棄前言,是一種以進為退,與他放棄話劇如出一轍。

李叔同的人生際遇相比大眾是極為幸運的,鹽商家庭背景,父親與李鴻章是同屆進士。雖為庶出,也養尊處優,幼年便請專管,習文練字,以至學攬不俗,沒有營生壓力和過度世俗理想。

人類發展有個現象很有趣:

每次帶來革命性的進步的核心人物大都不是迫切需要這一需求的人。

猶如普羅米修斯、華盛頓、陳獨秀等,他們本可以歲月靜好安然一生,但在生命的某一處,他們毅然決然走向了另外的方向,以存在與付出,讓世界進步,讓人類前行。

▲ 李叔同書法 衛生金鏡篆書四條屏

李叔同也不例外,優渥的生活條件給予他更多學習和思考的空間與餘力,去深刻理解塵間的喜怒哀樂。

“人生有似西江月,富貴終如草上霜。”15歲的他便有看破塵凡的詩句。而此後接觸西方文化,去日本東京美術學校留學,本質都是在思考後延續的實踐。

▲ 1911年3月,李叔同在東京美術學校畢業。圖為畢業時的合影,中為李叔同。

■ 極致的放下:事佛獨一

皈依佛門後,李叔同曾說過一段話:

“寫字這一回事,是家人的事;出家人講究寫字有什麼意思呢?出家人若只會寫字,不懂佛法,那可以說是佛門的敗類,那是可恥的。

不過出家人並不是絕對不可以講究寫字的,但不可用全副精神去應付寫字就對了,以作弘法的一種工具,也不是無益。

”諸藝俱舍,獨書法不廢。

▲ 弘一法師書法 具足大悲心

作為出家人,即使字寫得不好,但道德高尚,弘法至深,字一樣珍貴,是為“字以人傳”,佛門弟子若“人以字傳”,就是留戀名利,不務正業。

弘一要確認自己出家人的位置,既然放下就應該一塵不染,六根清淨。所以,書法的精進於他,是書寫佛經的工具。

從此刻起,他已從追求藝術極致的李叔同蛻變成追求佛法極致的弘一。

▲ 1918年弘一大師在入山梵行之前,與學生劉質平(左)豐子愷(右)合影,時為1918年4月15日,大師39歲。

■ “弘一體”的極致:極簡至真

書法對他已不是藝術,而是一種修行、功課、觀照。篆書、大楷、小楷是他每天的功課,勤練不曾怠惰。

他認為做事一定要至精要,達極致。因此,多次呼籲最好從篆書入門,主張學書法要多瀏覽,多讀帖,納百川而後專一的“博而約”,均是他從小就感同身受的。

篆、隸、楷、草四種書體,篆書最古。因而篆書的難度遠超楷、隸,因而後兩者才是初學者的練習重點。

但李叔同自有看法,認為習字應從字的“根本”入門,先需解析字的發展脈絡,知曉漢字是如何透過甲骨文、鐘鼎文、石鼓文的歷史脈絡演變至今的,瞭解每字的淵源,寫字才會清楚通透。這一點,亦與律宗的修行相印證。嚴苛戒律的修煉背後,均需溯源。“受戒領受在自心的法體”是至臻到細微的。

清朝碑學興起,書篆大家鄧石如、吳大瀓、趙之謙等無一不研金石,不曉古文。但籀篆是十分難入手的,需筆法深厚,以屋漏痕、錐畫沙行筆,力透紙背。

▲ 吳大瀓書法

▲ 鄧石如書法

什麼叫屋漏痕?猶如雨滴濺在殘壁,水珠由高處一點點滑落,劃出一道痕跡,所行之處皆由水滴積累而過,每一次申延都是腳踏實地、不務浮華的,恰如每事都是自我圓滿的修行與感悟,踏實且深沉。

足見李叔同對任何事的要求,總是以不群的態度爭取鰲頭,淺嘗輒止絕不是他的處世哲學。即便成就不了卓越也要有足夠高的心,以勤樸清淡的心去研修進取。

▲ 弘一法師書法 佛滅度後以戒為師

此時,“弘一體”已漸入純青之境,飽蘊內斂、含蓄、凝練,沒有張揚的氣韻,和光同塵的專注事佛頂禮,書法就是修行之一,力求達到超脫、空靈的境界。

字如人性,不見骨法,處處彰顯一個“收”字。

年輕時的鋒芒不再,點畫以藏鋒起,中鋒行筆,一貫而下始終如一,全無執念,不起波折,甚至一些筆畫行不到位,但都點到剛好,是一種示意性的表達。

線條秉承“淨”、“謹”、“斂”,

呈現一種清癯的結字方式。

參照小楷寫經的細膩和虔誠,達成收勢的飽和,一種包容萬物的灑脫,一種無意取捨的超逸。

乍看兒童戲筆,實則返璞歸真。

▲ 弘一法師在虎跑寺背影。

■ 圓滿律宗祖師,看淡臨事悲歡

晚年,長居閩地的弘一喜歡採集一種叫“一品紅”的花。這花的花瓣形狀仿若葉片,瓣上紋路如筋,一簇簇聚集,單依形狀分別不得孰花孰葉。

葉的平淡,花的絢爛,集其一體。這何嘗不是李叔同對自己懇切的期冀?要極致也要平淡。

但那一年,此花衰敗蕭瑟,僅剩幾株憔悴不堪。弘一感嘆世事無常,卻能釋然地面對自我,也就是這種直面,使得他對極致的追求愈發的純粹。

1942年10月,福建泉州溫陵養老院晚晴室,是年弘一已多次染病,已如風燭殘年,高僧都自知大限,能與世界從容作別。

弘一便召集弟子,做訓關照。此前有人請他為長慶寺放生池之修葺撰寫碑記,書文刊石,也成為了他的書法絕唱。

遺囑中他要求弟子將常用小碗四個帶去,盛滿水填龕四腳,以免螞蟻尋味爬上,避免焚化肉身時傷其性命。身在彌留時刻,心依然關懷萬物、映照入微。

▲弘一法師絕筆 悲欣交集

華枝春滿,天心月圓,沒有留戀和哀傷,“悲欣交集”四字是為絕筆,書畢放筆,李叔同走完了在凡間的一生,瑞像恰如生前自己的預言,一切如料的坦然自若,右臂為枕,若側臥而眠,夢境往生極樂,連辭世都如此極致。

▲ 1942年10月13日,弘一法師圓寂於泉州溫陵養老院。

■ 極致一生,歸於平淡

晚年時,李叔同曾在講演中提過,寫字當輕字重章。若一幅字有一百分,他將“章法”賦值五十,“字型筆法”僅三十五,餘下印章十,墨色五。

寫字何以輕字重章?書法整篇如人生,在不於一時的超絕,若僅拘泥於一畫一字,便不能一心一德,字品書格自然不高。

縱覽李叔同的一生,如同他對於書法的看法:統一,變化,整齊。人生的章法是追求終極的理想。因此,他放棄研修藝術,轉向更崇高的信仰,並將書法當作揚佛之事,其實是將“章法”貫徹始終。

這道理也映照在他的生平,際遇的大開大合,對應著不同時期迥異的書法風格,如一面鏡子,映襯著不斷追索極致的程序。

▲ 1920年9月弘一大師在杭州留影

在俗世中,他精臻藝術,將話劇引入中國,反串女性角色,深耕至領域中的頂尖,都在向藝術極致奮進。同時他涉獵廣泛,也是一種豐富的極致。

入佛門後,他將佛教思想發揮極致,那種決絕的割裂,是放下的極致,修禪、修身、修心的極致就是對於清規戒律的不苟遵照,慈悲的關懷精神更是細微到一隻螞蟻的安危。

佛教有稱惡根三火:貪、嗔、痴。不去難脫輪迴,弘一十足聰慧,應以不貪而簡,不瞋則靜,不痴通理,他的書法亦如人,佛門修行境界的高深,使得曾經的輕狂少年修養得溫潤圓融,南山律宗第十一位祖師也是實至名歸。

他是中國最富有的人,半世繁華,半世空門,卻把生活過成了極致的!

▲ 弘一法師書法 已離諸惡道已出諸難處 當為世依救當作世光明

極致,是他一生的寫照。

李叔同和弘一併不割裂,因為相同的精神傳承,對於事物傾力與執著,從未變過。

閱盡繁華,湛然入寂,終內修得道,歸於平淡。他將書法的審美理想昇華至客觀世界的提煉,涵養、學養、悟性由內而外的迸發。他的行書技法並無規則,依憑虔誠竭力,全是在心性。

他是中國最富有的人,半世繁華,半世空門,卻把生活過成了極致的!

▲ 弘一法師書法 願無盡室

初夏的風,從海河邊緩緩吹來,站在李叔同的故居門前,人間早已滄海桑田,只能在這筆墨脈絡裡,尋覓依稀可分辨的氣韻風骨。

托爾斯泰說過:“人類的使命在於自強不息地追求完美。”

但在這個紛繁的時代,極致的追求已成為奢侈品。今日的我們,面對一個從人生到藝術都秉承極致的傳奇,除感嘆敬佩也不禁自問,紛繁的時代,我們還能尋回那份純粹追求理想的決絕嗎……

他是中國最富有的人,半世繁華,半世空門,卻把生活過成了極致的!

▲一九三七年秋弘一法師於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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