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江湖”？小區裡的兩隻貓4分和大橘給我上了生動的一課。

我給那隻黑白相間的奶牛貓拍的影片在頭條賺了4分錢，所以叫他“4分”。很會與人相處的4分不是野貓，而是一隻不願意在籠子裡虛度一生、嚮往更大世界的志在四方貓。

深知在小區裡易於獲取食物的4分為了取得永駐資格，也曾很努力地接近過每一位看似能夠善待他的居民。比如，圈佔公用綠地侍弄花草的老阿姨、冰箱裡有一堆變質魚肉的空巢大爺、寧可下樓取快遞也不愛寫作業的孩子們、特地給他買一份貓糧的不婚胖姐姐、甚至嚇得他後腿發軟的不拴繩寵物狗……但4分靠賣萌竟真的過上了吃喝不愁的幸福生活。

可日子一久，4分眼中最完美的世界也變成了一個更大的安逸籠子。而他想要的是飛簷走壁、來去如風、為爭奪小母貓大打出手、為搶地盤打個頭破血流的快意江湖。

而且，他認為只有大橘才能幫他實現這個江湖夢。

暖而不曬的陽光把鳥鳴融成的糖絲灑向了搖曳在微風中的芍藥花苞。那天，4分正在芍藥葉下睡午覺，而我也第一次看到了大橘。

長相俊俏的大橘是一隻能透過旱地拔蔥躍到半空抓麻雀的野貓。它是在親眼看到我第二次喂4分吃狗糧時，才敢在我後退兩米後，跳上石桌和4分一起吃的；是在我第五次喂4分時，才允許我坐在石凳上一動不動地看他和4分吃狗糧的；是在芍藥花落百合未開的夜晚來舔我手裡的金槍魚泥的。

大橘總是用尾巴纏住4分，和他形影不離。我認為：“形”是4分，“影”是大橘。

因為，我來撒狗糧時，大橘永遠是跟在4分身後的。吃飽了的大橘還會對4分露出肚皮示好、給他踩奶舔毛。4分蹲在荷花缸邊喝水，大橘甚至能給4分舔蛋蛋……大橘是沾了4分的光才吃上的狗糧，所以，4分一定是大橘的老大。

但……

在芍藥花瓣逐漸被雨水打落、空氣裡浮動著餘香的幾天，早起遛狗的我聽見了4分焦躁的叫聲。他看到了我，就失魂落魄地向我跑了過來。但他沒蹭我，而是六神無主地繼續奔走在凹凸不平的瀝青路上。——他這是要去約會嗎？不是隻有母貓才起秧子嗎？

那天晚上，4分一直躺在私家車下邊，即便我給他金槍魚泥，他也不看我一眼，那懨懨的樣子彷彿生無可戀。

這時，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大橘去哪了？

4分是不是因為沒看見大橘，所以才寢食不安？像大橘長得那麼漂亮，該不會是被什麼變態抓去拍虐貓影片了吧？要是大橘真的出了什麼事，那麼4分該多傷心啊……

次日下午，當我下樓遛狗時，一抬頭就看見了4分沒精打采地坐在生了蟲子的李子樹下，我叫他，他也不答應。無奈，我只能帶狗離開。

可沒走出幾步，我發現大橘和另外兩隻野貓正擠在違建的葡萄架下玩耍呢！它們安靜得像個皮影。

——原來，大橘是故意不想讓4分知道他的下落啊！否則，他和4分近在咫尺，卻為何如此安靜？而此時的4分還在為擔心大橘而情緒低落呢。

也就是說，大橘不是4分的影子，是4分離不開大橘！

你對朋友推心置腹，可朋友卻對你兩面三刀……

讓我真正意識到大橘的可怕與陰險的是粗暴的夏雨把江面打得稀碎的那個晚上。

當時，4分從汽車下鑽出來，猛虎下山般地奔向了從外邊回來的我，它餓了。而大橘也跟在它的身後。

想到大橘的不局氣，我就想帶4分回樓道吃狗糧。可當我把大門關上的一刻，4分竟不肯吃獨食，焦急地叫嚷著要出去找大橘。又僵持了幾分鐘，4分還是如願了。

開啟門的一刻，大橘正淡定地坐在車旁等著呢，看到我拿著狗糧走向石桌時，它也跟了上來。

大橘等的並不是4分，而是用4分做誘餌釣到的狗糧！

朋友吃你的喝你的也就算了，可如果他為了達到目的而拿你當槍使呢？

——大橘跟在4分的身後並不是因為尊重4分，它只是在用4分當探路石。它可是足足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才放心吃糧的。這一個月裡，它一直都在觀察我會不會在4分吃糧時把它抓走，4分狗糧吃了會不會中毒，我到底對他有什麼企圖……但凡4分有個三長兩短，它都能全身而退……

我在大橘吃狗糧時朝它的耳朵裡吹了口氣。結果，我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和它建立起來的信任關係就被吹散了。

今天早上，我看見大橘在給4分舔腳趾，4分被哄得肚皮朝上來回打滾。所以，到底什麼是江湖呢？

江湖大概就像大橘的爪子一樣吧？雖然看上去柔若無骨萌萌噠，但時刻都會在你放鬆警惕時亮出追魂奪命的鉤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