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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望哀往古深沉痛切的今昔之悲和差距

安史之亂對於大曆詩歌的影響極為深刻,其關鍵並不在於安史之亂如何亂國、如何改變了詩人的命運、使唐朝由盛轉衰走向下坡路,而在於安史之亂所帶來的大震盪一定程度改變了唐朝詩人的思維方式。時代思維的改變直接影響了詩歌面貌,使之更為深沉。

茲舉“今昔之悲”一例,試說明之。

今昔之痛

整個唐代的詩歌發展史中,今昔之悲都是十分重要的一個主題。

究其主要原因,大約是唐代詩人擁有了相對魏晉而言進一步的主人翁意識。陳子昂的《登幽州臺歌》發出“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滄然而涕下”這樣的浩嘆,是建立在詩人試圖在歷史上為自己尋一定位的意識之上的。

魏晉的積累和唐代的發展勢頭讓唐代詩人擁有了新的眼光,新的視點,因此在唐朝初始,關於今昔對比、盛衰反覆的詩就不斷出現。初唐人以自我的身份看待今昔之悲,思考盛衰之間的變換關係。不過,初盛唐的盛衰之感、今昔之悲都是理性的、設想的,詩人們並未親身經歷過那樣的天壤之別。安史之亂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它改變了詩人們吶喊的聲音。

中唐以前的詩人不斷地憑藉自己的歷史認識虛構著、想象著盛衰榮辱的變換,表達他們超越常人的世界觀,但安史之亂以後的詩人尤其是大曆詩人則更多地從自身的經歷和經驗出發,他們的認識更為深刻,儘管缺乏宏觀性的體認。對於今昔之悲的思考影響了他們的寫作,他們的寫作同時也加深了今昔之悲在他們的身上投下的影子。

差距始於內心

雖然大曆與魏晉有著很大的區別,但有一點情況是相通的,那就是上層建築動盪不安、士人感到仿徨失路。

大曆詩人雖然各有各的追求,各有各的個性,但他們在撫今追昔的時候總是“零落從此始”,有著置身其中的視角和感受。不難看出,大曆詩人對於魏晉有著獨特的偏愛,他們喜歡把自己或友人與那個時代的人聯絡起來,不管是名望、身份,還是個性、詩風,都是如此。

魏晉至初唐經歷了長時期的動盪,宋齊梁陳四代迭更,隋取而代之,結果也是個短命王朝。唐朝結束了這樣的局面,使唐代詩人一度認為自己這一代人才是天命所歸,他們擁有強烈的使命感,這種使命感驅使著他們為建立偉績不世之業而奮鬥。

安史之亂之前的政治鬥爭還可以說是提供了一種警示,只有少數的詩人能夠看清其中洶湧的暗流,安史之亂則徹底宣告了唐代與之前任何一代都沒有什麼不同,唐明皇倉皇出都赴蜀,在歷史上可以找到許多相似的情景。詩人們在思考這一事件的時候無法再為自己的盛世情懷自圓其說,只能接受現實。今與昔、盛與衰之間最大的差距不產生於歷史,而產生於詩人內心的落差。試舉例說明。

相關資料記載

錢起與王維是開天、大曆兩代詩人中的傑出代表,他們之間又相互往來,承續著同一種詩風。錢起還曾經拜訪王維的輛川別業,留詩兩首。這兩首詩大概寫作於一前一後兩次來訪,一則曰“花繁壓藥欄”,二則曰“芍藥花開出舊欄,春衫掩淚再來看”。第一首詩,錢起仔細地營構了一幅清幽美絕的場景,這輛川彷彿成了詩人心靈的歸宿,所以他才笑著對同來的友人說這並不是一個追逐功名的地方。

第二首詩,錢起再來,花依舊,藥欄依舊,但詩人卻沒有了揮毫逞興的心情了。“主人不在花長在,更勝青松守歲寒”一句道出了詩人的心境:花長在,隱約暗喻著他們共同的藝術審美、共同的生活方式還在,至少錢起還活著,還能夠來看這舊欄之內的芍藥。然而,這不得不激起錢起孤雁失群的“悽然有懷”。知己已矣,雖千萬人何贖。

這首詩的創作動機雖是酬答皇甫冉的見示詩作,但它吟詠的發端顯然與歷史有關。漢武帝遷南嶽於安徽霍山(即天瀚山),獨孤及借題發揮,議論漢武帝講武、學仙舊事,實則暗藏當代之悲傷。

皇甫冉遊天淆山的作品,今存《奉和獨孤中壓遊法華寺》,有句雲“清心乘暇日,稽首慕良緣”,獨孤及則對曰“萬殊喜陽和,餘亦荷時泰”;皇甫冉雲“法證無生渴,詩成大雅篇”,獨孤及則對曰“瞞然誦佳句,持此秋蘭佩”。然而皇甫冉詩結句雲“蒼生望己久,回駕獨依然”,獨孤及卻說“長望哀往古,勞生慚大塊”。皇甫冉的詩給獨孤及擺出了“塵機”與“良緣”的選擇問題,獨孤及以漢武帝“黃金竟何成,洪業邃淪昧”的故事來作答。與其說是作答,不如說是自我勸慰。“

長望哀往古”,就是借古哀今。全詩雖然一直說“慕五嶽”、“幸相娛”、“荷時泰”,但其中表露出來的心靈煎迫是顯而易見的。在獨孤及的另外兩首登山之作中也同樣如此: 又云“風雪深”、“憂患迫”。結以“傲今昔”,實亦深悲而己。畢耀的答作《贈獨孤常州》詩“烘爐無久停,日月速若飛。忽然沖人身,飲酒不須疑”,亦是如此。

顧祝生活的年代稍後,算是大曆詩人中的第二代,了影響。他多次使用“倏忽”一詞,例如《哭從兄襲;並直接對元和詩人產生的結尾,他重複使用三句“人生倏忽間”,這在以往的詩歌中是罕見的。詩人用痛哭一般的詩句宣洩自己無法釋懷的情感。本來,痛哭還只導向生死迴圈之不爽、舊國家人之隔絕這樣的客觀問題,然而最後一句“安用才士為”卻走向了一個極端,將客觀問題陡然冷結凝固成為主觀問題,借莊周的思想以澆胸中塊壘。

也可以說整首詩都在為最後一句鋪墊,可是情感的高潮就要到來之際,本來悲憤的詩人也許突然覺得“眼枯即見骨,天地終無情”,他原本要追問到底的問題,轉念一想,陡生蕭索,草草作結。前兩次“人生倏忽間”之後都跟有三句詩,而最後一次則少了兩句例項上的擴充,也不必再用例項擴充,因為詩人正是要哭他的從兄顧芸,顧襲就是例項。所以全詩也就到此戛然而止了。

顧況再一次使用“倏忽”一詞來表達今昔異變之迅速,不過這一次已經是痛定思痛的回憶,所以他顯得理性許多,針對客觀問題的看法也平靜許多。“虛室留舊札,洞房掩閒琴。

泉源登方諸,上有空青林。彷彿通痞寐,蕭寥邀微音。軟草被汀洲,鮮雲略浮沈。赦景宣疊麗,給波響飄淋。石窟含雲巢,迢迢耿南岑”,他用了相當多得筆墨來描寫半虛半實的這些景色,用來導向“真靜”,隔絕“悲恨”。

結語

大曆詩人筆下的今昔之悲,大者所及,有時代變異、滄海桑田,如“只今惟有溫泉水,嗚咽聲中感慨多(張繼《華清宮》)”、“盛時忽去良可恨,一生坎凜何足雲(韋應物《白沙亭逢吳史歌》);有登高望遠,目視天地,懷想今昔,如“西上轅轅山,丘陵橫今古(獨孤及《季冬自山赴洛道中作》)”、“今古人同望,盈虧節暗移(楊憑《樂遊園望月》)”。

小者所至,又有緬懷傷逝、回憶舊遊、感悲身世,這一類詩更是不勝列舉。無論是作品較豐的大詩人還是存詩很少的中小詩人,他們的詩中總是能夠看到這兩種感懷。對於今昔之悲的敏感成為了大曆時期幾乎所有詩人的集體無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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