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園田居
作者/光影
歸，歸，歸……
歸，歸，歸……迴歸園田。
可怕的“塵網”，窒息的“樊籠”，無情地奪去了陶淵明天性的“官場”。
陶淵明一刻也呆不下去了，與其說是“勝利大逃亡”，不如說是“我心飛翔”。池魚歸故淵，自在遊弋；羈鳥返舊林，隨性飛翔。
往事不堪回首。陶淵明想起桓溫廢殷浩、殺諸庾、謀求代晉，想起桓溫的兒子桓玄消滅殷仲堪和楊佺期、除掉司馬道子父子、把持朝政大權、繼而威逼晉安帝禪位、建立桓楚。幾年前，自己誤入桓玄幕。在那裡，他看到了慾望的膨脹，權力的泛濫。哎，令人糾結的經歷，他曾為桓玄“效過力”，也曾好言勸諫過桓玄。這樣說來，自己究竟是桓玄的幫兇，還是“逆臣”？是晉朝的賊子，還是忠良？自己到底是誰？陶淵明也講不清道不明。現在好了，不再被禁錮於桓氏牢籠，腳踏原野上，頭頂藍天“任我行”，什麼都可以不想，什麼都可以去做，“我就是我自己”。頭頂上，這片天好；腳跟下，這塊地好；融入天地之間，這大自然無限美好。天地之間一扁舟，自在逍遙神仙妒。
等到鎮軍將軍劉裕消滅桓楚、西蜀等割據勢力，陶淵明似乎看到了希望和光明，懷著“四十無聞，斯不足畏”的豪情再度出仕，任劉裕的參軍。此時他的心情是矛盾的：想為官一展宏圖，開啟風清氣正做官之道；可他也似乎隱隱約約地覺察到劉裕的“異心”。然而，晉司馬德宗政權該不該滅亡，劉裕篡位後會不會和司馬德宗一樣昏聵，朝廷是不是一樣無道，官場是不是一樣虞詐？這些問題太燒腦力。於是，他眷念起田園，“目倦川途異，心念山澤居。”
但此時的陶淵明對官場仍心存幻想。他覺得建威將軍劉敬宣為人還算正直，追隨此人或許能有實現自己“宏願”的機會。於是他又做了劉敬宣的參軍，經錢溪使都。然而，後來又他考慮到劉敬宣跟劉裕的特殊關係，斟酌再三，就有了早點脫身的想法。此時，迴歸園田之意重新佔了上風，“晨夕看山川，事事悉如昔”，“眷彼品物存，義風都未隔”，“園田日夢想，安得久離析”。
動盪於仕與耕地搖擺與矛盾之中，十多年來他心力交瘁，厭倦了也更看透了官宦生活。
很快機會來了，陶淵明就勢出任彭澤令，脫離了劉敬宣。可到彭澤不久，郡裡派一名督郵來縣裡督察。這督郵粗俗傲慢，要陶淵明去館舍見他。陶淵明蔑視權貴，不肯趨炎附勢。可縣吏怕督郵乘機做文章，建議他穿上官服、束上大帶見督郵。陶淵明不肯，長嘆一聲，道：“我不能為五斗米向鄉里小人折腰！”說罷，索性取出官印，把它封好，並寫了一封辭職信，隨即離開只當了八十多天縣令的彭澤。
封了官印，離開彭澤，陶淵明頓感眼前的天也寬了，地也廣了，心情也舒暢了。一個正直清高的人，從此就徹徹底底地遠離了官場的陰霾，遠離了地獄般的宦涯生活。精神沒有了壓抑，靈魂獲取了自由，人格爭得了獨立。“性本愛丘山”的陶淵明，大自然就是他的天堂。哪怕風餐露宿，他也無怨無悔。他崇尚“守拙”，因而甘願在“南野際”“開荒”，也要“歸園田”。
“方宅十餘畝，草屋八九間”，何等的本分質樸；“榆柳蔭後簷，桃李羅堂前”，何等的鄉土氣息；“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何等的靜謐恬然；“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何等的農舍氛圍；“白日掩荊扉，虛室絕塵想”，何等的悠然無慮；“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何等的隨心所欲；“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何等的農耕樂趣；“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何等的舒心暢快；“試攜子侄輩，披榛步荒墟”，何等的天倫和悅；“山澗清且淺，可以濯吾足”，何等的自然化性；“漉我新熟酒，只雞招近局”，何等的灑脫自在；“歸人望煙火，稚子候簷隙”，何等的心滿意足；“相見無雜言，但道桑麻長”，何等的田舍心性。如此隔絕於官場的田園生活，讓神仙看了都嫉妒。
清早，呼吸著晨露溫潤的空氣，扛起鋤頭，陶淵明來到豆田，鋤草間苗。累了，地頭樹下小憩一陣。望望遠處的山，綠樹豐茂；瞧瞧近處的水，清澈透明。拈一片草葉，做成葉哨，放在唇間，吹出一聲長調，吹得山更媚水更柔。率性起來，他乾脆坐在溪邊一塊粗糙石頭上，挽起褲腿，把腳放在歡快跳動的浪花裡，一陣涼爽，清凌凌地一直送入骨髓，讓人渾身酥軟，酣暢淋漓極了。有時妻兒也把飯菜送到田間，畫地當桌，一家老小就地圍坐在一起，有說有笑地吃起飯來。若不遠處有幹農活的鄉鄰，他一定要叫過來，一起分享這粗茶淡飯。鄉鄰也有帶來飯菜的，幾家就兌在一起，吃起“聯席飯”。如果誰帶來一罐酒，必定餐雲就風一同暢飲。或微醉，天南地北、海闊天空地侃起來，就沒有時間能限制了；或酒酣，天當被地當床，一直睡到月上柳梢，也未可知也。多可人的鄉情，多甜美的鄉趣。
意所往，心所向。魂所牽，夢所縈。形所役，體所勞。樂所至，趣所生。閒所歸，悠所蕩。情所極，性所養。詩所詠，歌所揚。文所書，賦所陳。縱所馳，橫所張。時所載，空所貯。古所無，今所有。
美哉，我戶庭！閒哉，我虛室！趣哉，我桑麻！快哉，我紡績！幽哉，我林野！暖哉，我荊薪！廣哉，我東皋！美哉，壯哉，悠哉，遊哉，我園田！
無勾心鬥角，無爾虞我詐，無盜世欺名，無欺師滅祖。幸哉！
遠離陷阱，遠離騙局，遠離欺詐，遠離塵囂，遠離險惡。福哉！
走進靜謐，走進淳樸，走進鄉野，走進親情，走進恬適。仙哉！
我就是我，我才是我，我本是我，我回歸我，天地間有一個“人”字的陶淵明。逸哉！
歸，歸，歸……迴歸園田。
歸，歸，歸……
安，安，安……
筆名光影，本名程光瑩，山東省單縣人，中學高階教師，單縣第二中學語文教師，單縣作家協會會員，單縣黨外知識分子聯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