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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成器的父親,“幫助”張愛玲成為一代才女,是她的幸運還是不幸

母親是一個女人一生中最重要、最親近的人,女人對世界的印象和觀察來自於母親這個角色,並潛移默化把“她”當成自己的榜樣,當作自己心目中理想的女性,不管她是美是醜,是善是惡,是脆弱或者強勢,大多數女人不可控的活成了自己母親的樣子。

如果母親囂張跋扈,自己也會耳濡目染慢慢靠近這個特質;如果母親安靜平和,自己也會如水一般輕柔,這是先天基因的播種,更是同性之間的模仿和克隆。

張愛玲

但是父親作為一個家庭中存在感較低,卻是女人生命之初接觸到的第一個異性,卻成為影響女人看待異性、婚姻、乃至整個生活觀形成的決定因素。女人會以旁觀者的身份觀察父親,那個“男人”的品質、個性、為人處世之道等等,都會成為女人衡量其他人的標準,更是她們看待世界的視窗。“你遇到的第一個異性,你用以品評其他人的內在”。

用一句話來說,母親引導孩子向內看,而孩子對外部世界的感受來自於父親。

而我們這篇文章的女主角張愛玲,更是受到其父親不可磨滅的影響,這種影響在她的文學作品中顯露無疑,讀者可以在張愛玲的小說中感受到她對於父親的態度和看法,以及得以窺伺到她眼中的男性世界的一角。

作品中藏著對父親的“怨”和“恨”

在短篇小說《花凋》中,張愛玲似乎以一個親歷者的角色塑造了川嫦的父親鄭先生這樣虛偽、毫無擔當、揮金如土,窩囊到需要靠妻子養家的這樣一個家道中落的公子哥形象;而在小說《多少恨》中,女主人公虞家茵的父親把女兒當作搖錢樹,並不斷向女兒索要錢財,成為女兒生命中的吸血鬼。

最後這位父親又因自己的貪婪,間接地拆散了女兒的姻緣,逼迫女兒和心愛的人生離,無可厚非地成為女兒悲劇命運的締造者,更是引起多少讀者的哀惋和嘆息。讀者在惋惜虞家茵命運的同時,也暗暗在心裡對其父親的行為咬牙切齒。

在這兩部作品中,父親的形象無一不是負面的,更是間接造成了女主人公的悲情命運。而對這兩個角色栩栩如生的描寫,來自於張愛玲在真實生活中的觀察,這是她對於自己父親形象的寫實和延伸。

看過她的作品,你就可以知道張愛玲眼中的父親是以怎麼樣的形象在她的心裡生根發芽,直至影響她作品中的人物性格和人物命運的走向。

在我們為數不多的,從張愛玲自己的描述中得知,張愛玲的父親出生於富貴人家,卻不能算得上一個正派人,他愛好吃喝嫖賭,沾染了很多公子哥的陋習,甚至騙取妻子的錢財,幾乎就是《花凋》中川嫦的父親鄭先生一樣的人物。

正中間的男子是張愛玲的父親

如果你曾看過這篇小說,在小說的描述中,鄭先生把鄭夫人的錢卷得蕩然無存,誰能說這幾乎一樣的情節不是藝術來源於生活。

在我們可以瞭解的資料中,中學畢業張愛玲想要出國留學,父親卻因為心疼錢不支援她的舉動。在《花凋》中,女兒川嫦患上肺病需要吃藥,鄭先生也委婉地表達了不想花錢,這種吝嗇、冷血的行為如出一轍。

當然,張愛玲把她對父親的真實感受如實的刻畫在她的文學作品中,這不是主動的,而是被動的,畢竟作家的想象力基於她的現實生活,只是她對父親的印象是負面的,從而她筆下的父親形象也是負面的,但讀者還是在作品中讀到了她對於父親的怨恨,對於像父親一樣的男性形象的鄙視和不待見。

但女人天生有母性光輝,這種心理又彆扭地要求她有“拯救”父親的想法,這在她的文學作品中也可以窺見一二。因為在現實中沒有一個令自己滿意的父親,所以她會在文學作品中塑造一個自己理想中的父親角色,來替自己完成在現實生活中不可能實現的夙願。

這是一種心理的投射或是對自己悲慘命運的一種溫柔的成全。在作品中,張愛玲或許在她塑造的另一類男性角色中得到了一絲絲安慰。

在作品中創造一個完美的父親

在長篇小說《半生緣》中,沈世鈞這個角色或許就是張愛玲在這種心理指引下刻畫的。沈世鈞是一個來自南京的世家子弟,卻隔絕了任何公子哥的毛病。

關於個人,他不抽菸,家境富裕但不揮霍,在其他朋友專注於“啃老”,靠祖業生活時,他從沒有想過沾家裡的光,而是來到了孤立無援、毫無人脈和根基的上海,並把自力更生當作自己的理想。

電影《半生緣》中的沈世鈞

關於對待女性,他不會刻意接觸女性,對自己不感興趣的女性保持距離,有禮有節,不卑不亢。他和石翠芝門當戶對,是眾人眼中的男才女貌、金童玉女,但自己有女朋友的情況下,也從來不會越距一步。

雖然沈世鈞對石翠芝的大小姐脾氣不完全接受,卻也並不討厭對方,在和對方的接觸中,表現出了自己的紳士風度。儘管命運波雲詭譎,被捉弄,最後他和顧曼楨分開,又宿命般的和石翠芝結婚,兩個人卻也相處融洽、家庭和睦。這種男性形象怕是張愛玲眼中的理想男性。

電影裡的沈世鈞和顧曼楨

對於沈世鈞這個角色,張愛玲無疑是偏愛的,她給了他一個相對美好的結局,並沒有讓他的人生大起大落。但也許是作家的“不完美主義思想”在作祟,小說中的沈世鈞還是有著人性的弱點,優柔寡斷,在感情中不夠自信,但這一點瑕疵並不影響全域性大觀,這個美好的男性形象還是成立的。

《傾城之戀》中的範柳原也是張愛玲理想中的男性形象,他富裕、紈絝又浪漫,是一個風流又有趣的人物。儘管他和白流蘇的婚姻是戰爭背景下的被迫相依相靠,卻也難得地透露出一絲溫情。而這類安排,在張愛玲的其他小說中幾乎是不存在的,算是她的筆下留情。

《傾城之戀》電影

有一個不成器的父親,幫助張愛玲塑造了自己小說中的男性世界。如果沒有見過一個吝嗇、不著調的父親,就不會有這些血淋淋的感受,沒有真切地體會過被父親忽視,和父親對立,被父親傷害的這些經歷,就沒有那些引人入勝,直抵人心的描寫。

“狠”和“絕”都不是憑空而來的

張愛玲的文風以狠辣和決絕著稱,這是她的風格,也是她的魅力。她對於人性的感悟和洞察,從來都不藏著掖著,而是透過其犀利的筆風將她的所思所感躍然紙上。在她的作品中,你可以處處感受到人性的弱點,人與人之間關係的脆弱,男女感情得不牢靠,父母對子女的利用,而這些並不是她的誇張,都是真實的人生,真實的生活。

例如,在短篇小說《色戒》中,學生們對易先生的暗殺行動敗露,易先生對於學生們的處理是“統統殺掉”,而王佳芝,作為這篇小說中的女主人公,張愛玲並沒有用多餘的文字描寫易先生對王佳芝的處理態度,因為她的下落就在被“統統”概括的數字中。

電影《色戒》

這處描寫,足以見得張愛玲的決絕。要知道王佳芝是易先生的地下情人,在暗殺行動和易先生之間,她選擇了後者,幫助他保全了一條性命。而在張愛玲的筆下,王佳芝並沒有得到易先生哪怕隻言片語的關照。

對於這類細節的處理,大多數人會筆下留情,不至於寫得太悲慘,而張愛玲卻通通體會到了,也通通寫出來了,也許只有她敢這麼寫,她也就這麼寫了,才能夠成為獨一無二的張愛玲。

電影裡的易先生

在張愛玲的小說世界裡,男男女女的愛情很少能夠善始善終,父親母親和子女的關係從來不是天倫之樂,而是伴隨著怨恨、委屈、不得已,而這些體會和感悟,這些對於人的悲劇命運的刻畫和想象不是憑空而來的,是張愛玲自身生活的感悟,來自於她的父親。

張愛玲的父親是不和諧的家庭因素,她曾經遭受到父親的囚禁和毒打,這些經歷造成了她的敏感個性,更是她源源不斷的靈感來源。因此,張愛玲才得以觸控到生命的冷漠、荒涼、苦難、不得已。也許這才是紛繁複雜的人生的真相。

沒有人希望自己的父親是“反派角色”,哪怕她想成為作家。誰都希望自己的父親是正面形象,是愛女愛子,是將子女捧在手心裡呵護的人。在張愛玲的作品中,也借角色之口表達過對一個理想父親的渴望。

例如在短篇小說《年輕的時候》,男主人公潘汝良的父親開著小店,愛喝小酒,他並不反對喝酒,“但這個人既做了他的父親,就應該是個例外”。

同樣在《傾城之戀》中,白流蘇和丈夫離婚投靠在孃家,兄嫂認為她是個累贅,希望她能委曲求全回到夫家,並用言語諷刺她是敗柳殘花。白流蘇以為能夠得到母親的撐腰,卻沒曾想母親也站在希望她回到夫家的立場。

電視劇裡的白流蘇

關於這一段,張愛玲寫到,“這是她的母親,卻不是她想要的那個母親。”,儘管這裡寫的是母親,換個父親的角色也照樣成立,都是張愛玲對於溫情家庭的渴望。

在這些點點滴滴的描寫中,我們似乎看到了張愛玲的脆弱和柔軟。她不再是那個具有辛辣筆觸,毫不留情的作家,而是渴望一個好父親的女兒,一個有血有肉的女人。她的狠辣、密不透風和決絕都被逐一稀釋,讀者得以看到一個渴望愛的人,作家本人的人格也越來越飽滿。

找個年長的男人是在補償父愛

一個不爭氣的父親間接成就了張愛玲的文學世界,也影響了她的感情世界。父親這個角色影響著女兒如何看待異性,如何處理感情,甚至想要找到一個什麼樣的人生伴侶。一個沒有得到過父愛的女人,成年後便希望得到其他男人的愛。

這類女性一般會喜歡上比自己年長的男性,希望能夠在他們身上找到父愛的替代品。甚至於,如果父親的品性不端,這類女性也會找到品行不端的另一半,潛意識裡希望能夠拯救他們,就像拯救自己父親一樣。在和男性的交往中,她們會把自己的姿態放得很低很低,這不就是張愛玲和胡蘭成戀愛史的真實寫照。

胡蘭成(右)

所以,毫無例外的,張愛玲愛上了比自己大十幾歲的胡蘭成。而這個人,後來被稱為文學史上的“渣男”,一個品性不端的人。在與胡蘭成的交往中,張愛玲寫下了經典名句,“遇見你,我就變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塵埃裡,但我的心是歡喜的,並在那裡開出了花。”

讀這段話,可以顯見張愛玲在這段感情中的地位。儘管她是一代才女,被許多人喜愛和尊崇,但還是逃脫不了家庭給自己的戀愛人格帶來的影響。

而胡蘭成後來曾說道,張愛玲是冷漠的,並且很少有結婚的意願。正是出生於一個不幸福的家庭,才影響了張愛玲對於婚姻的看法。也許這段感情在開始之初,就不夠健康,預料到兩個人不可能走到一起,才成為現在的結局。

年老的胡蘭成

但即便如此,這段和胡蘭成的感情史還是被後人津津樂道,也擴大了張愛玲的知名度。

一個成功的作家必定是敏感的,或者常常感受到痛苦。痛苦讓她們清醒,也帶給她們超乎常人的感受力。正是這種超人的感受力帶她們進入了和常人不一樣的更宏大的世界。別人眼中的世界陽光燦爛,但她們卻看到了陽光背後的巨大陰影。而張愛玲的“痛感”來自於她的家庭,來自於她的父親。

一個童年幸福的人,會用童年治癒一生;一個童年不幸福的人,需要用一生治癒童年。擁有一悲慘童年的張愛玲,擁有了作家的觸覺和敏感,這種“痛感”伴隨著她一生,“毀”了她的快樂,也成就了她的文學才華。

如果生活在一個幸福的家庭,有一個正派的父親,張愛玲可能就達不到這樣的文學成就,也不會這麼出名了。

張愛玲生得孤獨,也死得孤獨,她的結局是悲涼的。一九九五年,張愛玲被發現死於美國洛杉磯的公寓裡,一張簡單的行軍床上。曾經有人說背井離鄉是張愛玲的主動選擇,海外飄零,遠離塵囂和俗世,便不會受到凡人瑣事的困擾,這是她的理智和清醒,很少有人能夠達到這一番境界,在某種程度上,這是一個精神上的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但如果換一種人生軌跡,如果她擁有一個快樂的童年,一個幸福的家庭,一個慈愛的父親,過一種尋常的生活。儘管她可能不會有沒有天才的文學造詣,不會成為萬眾矚目的文學偶像,但卻能夠過一個相對完滿的人生,能夠享受到人間的樂趣。也許沒有那麼多膾炙人口,讓讀者津津樂道的作品,但她卻可以收穫一份快樂的人生,過普通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