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紹元

“你看，這是你的牙齒！”醫生用鑷子夾著從我口中取出的東西對我說道，我睜開眼睛看見一顆還算清晰的牙齒，回答說：“好的，給我留著！”

在等待麻醉效果消退的時候，我反覆看了看從我口中拔出的這顆牙齒，心裡很是心酸：無論好看與否，但是與生俱來；雖是最末一顆大牙，有無皆不重要，但是做起怪來，卻很厲害；現在好了，不是我想要丟棄你，而是你執意要招惹同伴，使鄰居不能很好地工作和休息。

伴隨我幾十年的這顆智齒，在斷斷續續折磨我半年之後，突然讓我疼痛難忍，醫生說要摘除，我卻於心不忍，但最終還是被醫生的堅持拔掉了。

我身體的每一個部分，每一個零件，受之於父母，無論作用大小，皆是我之唯一，更是我整體之一。何忍棄之，但不得不捨棄時，又何悔之。若更是要給我帶來無盡的痛楚，棄之又何妨？！

回到家裡，我將拔出的這顆牙齒放到書桌的格子裡，也算是給它一個交待，給自己一個心安了！

我小的時候，經常生病，身體發育緩慢，直到很晚才開始換奶牙。不知道是不是同一顆大牙，在換牙的時候，鬆動了好多天，用手一拉很痛，食物一碰很痛，就是不掉出來，好像很是留戀牙床。記得爺爺知道後，對我說：不要去弄，讓它自己掉了就好了！

有一天，這顆牙齒在我放牛與頑童鬥雞遊戲時，掉落出來了。我當即停止遊戲，拾起牙齒握在手中。幾個頑童不明就裡，還以為我拾到了什麼好東西，追逐了我好幾圈，直到我拿出牙齒給他們看才作罷，但是他們又笑話我成了個“缺罷吃”！當時我不理解“缺罷吃”這個家鄉俗語，現在想來就是：缺了牙齒沒法吃東西的意思而已。

回到家，我將掉牙的事告訴父母，父母說扔了便是。爺爺聽到後讓我把掉落的牙齒交給他。爺爺拿著這顆牙齒，翻來覆去看了很久。最後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小娃娃，奶牙已經掉了，新的牙齒很快就會長出來了！然後，爺爺從竹板躺椅上站起來，走到正房的門板後邊，墊起腳伸出手，將我的這顆牙齒放到了門兜子的上面。整個過程我都一直跟著爺爺，很是好奇，但也沒有多問。現在想來，其實也沒有啥特別的東西，只是爺爺對牙齒的理解不同，讓它得到應有的歸宿罷了，只是這個歸宿不是隨手扔掉而已。

後來，我們在老家重建房屋，拆房那天，我還專門在正房的門兜子上面尋找過，但很遺憾沒有找到當年爺爺放置的這顆大牙，隨後老家舊房的門兜子成了新房的地基，這顆牙齒也隨我童年的諸多往事，一併被遮擋，但並不影響我的回憶。不過我很心安，我從老家來，最終不僅是這顆牙齒，甚至是我身體所有的部分，連同我整個人，亦或是願意陪伴我的東西，都會回到這個我來時的地方！

如果說我的這顆大牙，是因為生長規律要換奶牙，那麼我的一顆門牙的掉落，就顯得太無辜了。

在鄉鎮工作時，我聯絡了一個辦事處掛包了一個村。那年秋冬的一個下午，我到村召開村社群眾會後，就天黑了。我拿著電筒從城郊往回走，突然在一個上坡處被滑倒，雖然雙手撐在地上，但還是把我的牙齒碰到了，一顆門牙當即斷掉。我站起來，首先想到的是找到那半截門牙。第二天我帶著牙齒去看牙醫，醫生說我的牙齒早已病變，牙內邊脫落有孔極易碎斷，故而如此。

回到家中，我拿出斷掉的半截牙齒，真的有些不解。門牙啊，就這麼斷掉了嗎？！牙齒應該是堅硬的，怎麼就這麼易碎呢？！回頭一想，老人常說：碎就碎吧，歲歲平安！我想起曾經爺爺放牙的事，便小心翼翼地將這半截門牙包裹起來，放在了我臥室的門柱上面。

十年之後，我居住的房屋被拆遷，搬家的時候，我記起了我的半截門牙，可是再怎麼也沒有找到，甚是失落。現在，放有我半截門牙的住地變成了一棟高樓，成為了那裡的一個標誌，門牙得祭，我心也安！

寫下這些文字，姑且算是對我失去的牙齒的一種祭奠：去吧，我不怪你不陪我，命中註定，那就是你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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