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了個手勢示意他放手。
似乎是確認了我不會亂喊亂叫,他才把手拿開。
“你知道我找的是誰嗎?”
“知道,餘、餘大……哎呀,我知道就是了。”
“有樹蔭擋著也這麼熱嗎?”
他的臉漲得通紅,被我這麼一問,更是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
這孩子……心理素質不太好啊。
“我還沒問你呢,你找餘……餘小哥幹嘛?”
“自然是接到了關於他的委託,總不可能是大熱天的找他花前月下、互訴衷腸?”
“什麼,你要找他花前月下、互訴衷腸……啊喲——!”
他慘叫一聲——我打的。
這臭孩子,話怎麼不會撿重點聽呢?
“帶我去見他,見到了自然會告訴他委託詳情。至於他會不會告訴你,就與我無關了。”
“這不是見到……”
“什麼?”
他說話聲音太小,我完全聽不到他後面說的句子。
“我說,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如果你指望拿這個來套取情報,未免太小瞧了我點。”
我轉身就走。
“喂喂喂,姑奶奶,你別急著走啊!”
“別擋路,我著急呢。”
“急啥急啥,這不是拿東西來給你看嘛?”
他把我前面的路給擋住,我換了一邊,又被擋了下來。
“找到了。”
他翻出一張身份銘牌。
確實是餘大田沒錯。
“還真是你。”我把身份卡給他遞回去。
“那當然,我的姑奶奶,這下你可得信我了吧?”
“別叫姑奶奶了,我可受不起這等稱呼。”
他媽咪都是我都要喊婆婆的程度,現在他喊我姑奶奶……呵,怕不是想讓我折壽。
“好的姑奶奶。”
我無語凝噎。
路邊也不是什麼適合討論的地兒,再加上剛才這人的一驚一乍,已經有不少來往的行人把雜亂與好奇的目光投了過來。
“餘大田,你住(德拉城)內,應該知道有什麼地方方便交流吧?”
“這個倒是知道,不過……”
“有事就說。”
“不過姑奶奶你別在外面叫我餘……呃,我現在改名字了,叫波伊卡爾。”
“……?”
“這個……也說來話長。”
我突然有些心累。
按照餘大田的說法,我跟著他找到了一家酒樓,落座於某個包間裡。
簡單地與他交流之後,我快速整理資訊。
依他所言,之所以找不到“餘大田”,是因為除了寄信的落款人,他寫的還是“餘大田”之外,在社交方面,他一直用的假名“波伊卡爾”。
本以為是出於安全防範考慮,他卻馬上證明我想多了——“我可沒想這麼多,只是覺得這個名字太土了”。
我選擇性地沉默了片刻,便與他開始下一個話題。
他回答我道,信他確實是每次都有寄過去,但每次送信的信鴿是騎士團專門的信鴿,如今他退出了騎士團,信鴿自然是不能繼續使用了。
派上別的信鴿去送信又怕被老人家看出端倪,索性就把信都留在手裡了。
“等等,你說,你已經退出騎士團了?”資訊整理到一半的我突然一頓,“直接回去告訴婆婆不行嗎?”
“不行。”他斬釘截鐵地回覆我。
“……”我沉默了一下。
我的任務是把餘大田的資訊告訴婆婆,如今已經算是完成了任務。既然任務完成,倒也不必一直執著於此。
“誒等等,你要幹嘛?”
“完成委託,回去彙報。”
“你不會要告訴我媽我被騎士團剔除的訊息吧?”
“……你、被、騎、士、團、剔、除?”
我一字一頓。
“剔除”與“退出”可不是一個概念。
“這、這也不能怪我啊!”他眼神躲閃,怎麼看都不像是在說真心話,梗著脖子道,“我不願與他們同流合汙,他們便剷除異己,把我剔除了!”
嗯,編得不錯,不過沒什麼可信度,下次還是別編了。
“你這眼神是不相信我?”
呀,和你的謊言一樣容易被看出來嘛?
“其實還好。不過,你應該不止想和我說這個吧?直奔主題吧,我還趕著回去交單。”
謊言就該是真假摻半,叫人難以捉摸——就比如趕著回去是真,為了交單是假。
“前不久騎士團剿滅了附近的一窩(火焰樹人),每剿滅一隻就會掉落一顆(火晶石),我想向你發起委託,剿滅一隻(火焰樹人),並且把(火晶石)交還給我。”
“你想把這個東西和信件一起送給婆婆?”
他既然提到(火焰樹人)是不久前由騎士團剿滅,那麼這裡的(火晶石)顯然是別有用意。
用於假裝他參加了這場戰役所繳獲的戰利品。
是很沒品的行為。
“哎呀,被發現了。”
“哎呀你個頭!不接。”
“啊?為什麼?”
“給你個機會,能說服我,我就接。”——我宣佈,如果我能提早知道這個後果,一定會選擇收回這句話。
我討厭道德綁架,於是他偏偏不直接對我進行道德綁架,而是一張又一張的感情牌與悲慘經歷,接連糊在我的臉上。
他所講述的故事聞著傷心,見者落淚。如此卑劣的手段,我也只能在心裡罵上幾句“卑鄙無恥”。
“打住,可以了,我接,我接!別唸了哈!”
“謝謝小姑奶奶,您真是大善人!”
這可與我善不善良沒有任何關係。
主要是剛才他的話,讓我想起了(寶河村)裡的那個瘋女人。瘋女人在得知自己女兒死亡的訊息後選擇自殺,那麼阿婆會不會也在得知自己的兒子如此不成器之後悲憤交加、鬱鬱而終呢?
我覺得,還是很有可能的。
與其把難以接受的真相拿到她的面前,不如編織出謊言將其欺騙。
“別誤會,我接這個單只是為了不讓婆婆因為你太傷神,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我對這個人的印象分持續下降,因此說起話來,也是毫不留情。
雖說接了他的單子,但這個單子讓我更加看低了他。
除去“滿口謊言”、“愛慕虛榮”,“靠賣慘博同情”這個標籤我也不假思索地給他貼上了。
光是代入一下婆婆的角色,我都覺得悲哀——偏偏家中獨子是個這麼不爭氣的玩意兒。
“今天不早了,我先去休息,明日一早就去把(火晶石)弄回來。中午沒等到我就晚上來,還是這個包間。”
簡單交代之後,我離開了這個讓我渾身不舒坦的包間,隨便找了間房就住了下來。
關於(火焰樹人),關於(火晶石),我是一點也沒有聽說過。以往就算是沒有聽過,腦子裡也會有個大致的模糊影像,這次卻是完全沒有。
但既然連騎士團都能剿滅,想來也不會是什麼難纏的東西。
不過……還是謹慎些為好。
『朝青暮:師父,我想和你請教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