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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禍福“咫尺”,生死“隔壁”

失火的城門,殃及無辜的池魚。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孟母三遷,擇鄰而居,原本很有可能湮滅於歷史塵埃之中的孟軻,最終成為不朽的傳奇孟子。鄰居即使不是決定了、也是在相當程度上改變了孟軻的命運,因此,隔壁的影響不容小覷,有時甚至決定著生命究竟是一出悲劇還是一出喜劇。

《紅樓夢》第一回提到,窮儒賈雨村寄居的葫蘆廟在甄士隱家的隔壁,脂批指出:“‘隔壁’二字,極細極險,記清!”繁華如夢,轉眼人醒夢空,“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大地白茫茫真乾淨!”因此,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說,《紅樓夢》這一出大悲劇,是一出由“隔壁”引發的悲劇。

曹雪芹家族是皇家奴才出身,其家族和皇家之間的關係千絲萬縷、盤根錯節。在“表裡皆有喻”(脂批)的文字中,皇家就是曹家的“隔壁”,皇家內部輕輕打一個噴嚏,就會在曹家掀起一場滅頂的颶風。第一回作者就用隱喻象徵的手法暗寫了痛徹心扉的自家與皇家密切相關的隱秘“甄家事”一一楔子一完,甄士隱馬上登場,很快地甄家幾乎就在一夕之間遭火敗落一一“不料這日三月十五,葫蘆廟中炸供,那些和尚不加小心,致使油鍋火逸,便燒著窗紙。南方人家多用竹籬木壁,大抵也因劫數,於是接二連三,牽五掛四,將一條街燒得如火焰山一般……只可憐甄家在隔壁,燒成一片瓦礫場了。”火災是隱喻,脂批指出,火災“寫出南直召禍之實病”(脂批)。

“南直召禍”即發生於雍正六年(1728年)元宵節前江寧織造曹家被查抄事。葫蘆廟,脂批指出:“糊塗也,故假語從此具焉”,因此葫蘆廟隱喻給自己和家族帶來深重災難的朝廷;甄家在葫蘆廟隔壁,隱喻曹家和皇家之間的密切關係;和尚炸供引發火災,隱喻信奉佛道的雍正下旨查抄曹家;甄士隱遭火災的家事,隱喻曹家被抄的“甄家事”。曹家繁華成空,除了自身原因之外,最致命的一擊來自其“隔壁”皇家。

同一回,關於葫蘆廟,脂批還指出:“畫的雖不依樣,卻是葫蘆”。第六十三回,隱指雍正[注1]的賈敬在夜裡於玄真觀出人意料暴斃,在“寫假則知真”(脂批)的文字中即隱寫崇尚佛道的雍正突然吐血而亡,玄真觀可謂是又一個“葫蘆廟”。

甄士隱家短暫的一段小榮枯結束之後,文字馬上進入通部書的重頭戲賈府之文,脂批指出:“所謂`真不去,假焉來‘也”、“寫假則知真”。“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這副太虛幻境大石牌坊上的對聯,在“筆筆不空”的文字中,異乎尋常地出現兩次,而且是一甄一賈,一次是第一回甄士隱夢幻識通靈,一次是第五回賈寶玉夢遊太虛幻境,這其中大有深意,同樣也是暗示寫“賈”意在寫“甄”;賈府之文洋洋灑灑的“有”,是為了呈現“甄士隱”簡潔之至的“無”。

甄士隱大有深意。甄士隱,姓甄名費,脂批提醒費即廢,與費音似的字,“廢”並非絕無僅有,而脂批偏偏如此選擇,其實是意在暗示甄士隱家事裡除了藝術再現作者“甄”家事外,還包含了與“費”太子有關的皇家“甄”事。

因此,賈家既是文學化的曹家(相當於文字中的江南金陵甄寶玉家[注2],作者在賈家之外另設江南金陵甄家原因也就在於此。),也是文學化的皇家[注3]。這樣寫的現實基礎在於封建社會家與國的社會倫理結構相同,都是採取嚴格等級區分的宗法統治。

“寫假則知真”(脂批)的賈家,分寧國府和榮國府,寧國府在街東,榮國府在街西,兩宅相連。寧國府的家譜裡隱藏著清朝皇家百年簡史,秦可卿隱指廢太子胤礽,賈敬隱指雍正。因此,第一代寧國公名“演”,“演”也是假,是假託之“假”;第二代寧國公名代化,即代替作者說“假”話。

而榮府中發生的一些事情是作者和家族所經歷過的,有相應的脂批為證。榮國府的祖先、第一代榮國公賈源,名字也暗示榮國府是有“源”頭的,是有作者親歷生活的原型。第二代榮國公賈代善,暗示曹家世代與人為善。在紅樓一夢中,寧國府側重於假託簡約版的皇家,附帶配合演繹曹家;榮國府側重於藝術再現曹家,與此同時,透過天才出神入化、神鬼莫測的生花妙筆,暗喻皇家[注4]。

因此,在夢幻文字中,看似同屬於“八公”級別的賈家之榮國府和寧國府在承擔同樣任務之外,還是有所區別的一一榮國府側重於作者家族,相當於文字中時隱時現的江南金陵甄家;寧國府則側重於暗喻清朝皇家。正是因為這樣的“隔壁”給作者及其家族造成慘痛的傷害,讓作者刻骨銘心,作者才會在十二釵判詞和《紅樓夢》曲中沉痛地寫下“漫言不肖皆榮出,造釁開端實在寧“和“家事消亡首罪寧”之句。

在兩宅相連的榮寧二府中,榮國府才是文字的中心。榮國府在藝術再現曹家的同時,還要暗喻皇家,也正因為這一原因,賈敬之女、寧國府的惜春必須長住榮國府,而榮國府的大觀園有一部分就是寧國府的花園。

第六十四回,林黛玉《五美吟》中關於紅拂“長揖雄談態自殊,美人巨眼識窮途。尸居餘氣楊公幕,豈得羈縻女丈夫”,其實是將李靖和紅拂之事合二為一,寫於十二正釵之一、出身於寧國府卻長住榮國府的惜春身上。第七十四回矢孤介杜絕寧國府,惜春堅決不要入畫,當著尤氏的面,痛罵寧國府,並與寧國府劃清界限。大觀園[注5]的十二正釵之一、“巨眼美人”惜春看透寧國府的無惡不作和最終結局,其實是作者“借他人酒杯,消自己塊壘”,意在暗諷以雍正為首的皇家惡貫滿盈,最終免不了窮途末路[注6]。

第三十八回,諸芳秋日在大觀園品螃蟹、詠螃蟹。寶釵作了如下螃蟹詠:“桂靄桐陰坐舉觴,長安涎口盼重陽。眼前道路無經緯,皮裡春秋空黑黃。酒未敵腥還用菊,性防積冷定須姜。於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餘禾黍香。”

眾人看畢,都說:“這是食螃蟹絕唱。這些小題目原要寓大意,才算是大才。只是諷刺世人太毒了些。”

這一細節,大有深意。賈家“寫假則知真”,在藝術再現曹家的同時也暗喻皇家。賈家中不乏“螃蟹”之流,即使面對的是親人們,也可以說是血緣上的“隔壁”,“螃蟹”一方也絲毫不顧及親情,橫行無忌、肆意妄為,最終如雍正一時僥倖得逞,但也免不了“於今落釜成何益”的下場。

因此,可以說,榮國府和寧國府兩宅相連,類似於甄士隱家在葫蘆廟隔壁,“極險”。

“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這是賈家的結局。脂批指出:“又照看`葫蘆廟‘。與`樹倒猢猻散’反照。”正如“葫蘆廟”發火燒燬甄士隱家,也燒燬了甄“廢”家,同時也毀滅了自身;賈家一敗塗地,既是榮國府的敗落,也是寧國府的敗落。寧國府的敗落,則意味著清王朝終結。當然,這只是作者的預言,是文字中的清史。

注1、詳見《“行”走紅樓》系列拙文4《賈敬就是雍正》

注2、詳見《“行”走紅樓》系列拙文74一83甄、賈寶玉系列

注3、詳見《“行”走紅樓》系列拙文11-13《賈家一一既是曹家,又是皇家》

注4、詳見《“行”走紅樓》系列拙文1《秦可卿就是廢太子胤礽》

注5、詳見《“行”走紅樓》系列拙文15《大觀園一一正統之象徵》

注6、第六十五回,尤三姐思嫁柳湘蓮,準備“一洗孽障”,在“大翻身大解悟”之前,痛罵賈珍、賈璉弟兄,堪與第七十四回惜春“矢孤介杜絕寧國府”相媲美。“巨眼美人”尤三姐與惜春一樣,看透了寧國府無惡不作的本質和最終結局,其實都是作者“借他人酒杯,消自己塊壘”,意在暗諷以雍正為首的非正統之皇家惡貫滿盈,最終免不了窮途末路。

作者:郭進行,本文為少讀紅樓原創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