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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為何假裝上班?

中青報·中青網見習記者 李丹萍

7點起床,上班、下班、睡覺,這是在家人的眼中,90後姑娘許璐的一天。

9點起床,快到中午才吃完早飯,學習英語、準備面試、跟朋友閒聊,這才是許璐真實的一天。

許璐的這種狀態已持續一週了。一個星期前,領導告知了她被裁員的訊息;次日,HR溝通賠償事宜;第三天,辦理離職手續。僅3天,許璐就從一名軟體行業的大廠員工,變成了無業人員。她沒敢把這個訊息告訴家人,除了老公和一位借住在她家,想瞞也瞞不住的親戚。而她這麼做的原因很簡單:“怕父母擔心。”

電視劇《小歡喜》中有這樣一幕:方圓失業,為了不被孩子發現,每天假裝上班,在商場、超市等公共場所遊走,一待就是一天。這和許璐的境況十分相似,只不過許璐離父母較遠,口頭不告知便能達到目的。

當電視劇照進現實,假裝上班不再只是中年人的專屬;當有的年輕人開始選擇假裝上班,背後不只是無奈,還有對自我實現的渴求。

視覺中國/供圖

“無肉不歡”變身“素食專業戶”

被裁後,許璐難過的情緒沒有持續太久,她更多的是為求職和生活擔憂。“暑期是招聘淡季,工作不好找,我們還有房貸和車貸要還。”所幸,丈夫的工資可以維持二人開銷,“只是存錢的速度變慢了”。

和許璐相比,朱輝的故事多了一絲“衝動”和“艱深”的色彩。剛畢業時,他來北京參加了一個酒店專案:培訓3個月,實習半年至一年;專案承諾,實習期滿並考核透過者會被高薪聘用。一年後,朱輝發現原本承諾的工資無法兌現,辭職離開。

朱輝來自四川農村,家裡本不富裕,實習工資很低,也沒存下多少積蓄。辭職後,他口袋裡的錢甚至撐不起一個月的花銷。“實習時,酒店起碼提供食宿。離職了,我只能去網咖過夜,或者在前同事值夜班時,睡在他們宿舍。”剛開始,朱輝的午飯還有葷菜,沒過幾天,他就變成了“素食專業戶”。即便如此,他也沒和父母說起自己的窘況。“他們離得遠,幫不上忙,何必讓他們擔心?”

這期間朱輝一直在找工作,但缺乏求職經驗的他接連被拒。直到第十天,他實在撐不住了,找表姐借了500元。他不是沒有動過回老家的念頭,但還是想在北京闖一闖。直至再過半個月,朱輝找到新工作才和家人說。“後來我知道,我借錢的時候我爸媽就知道了。他們特別著急,還以為我被騙了呢。”

教育部資料顯示,2022年高校畢業生有1076萬人,同比增長167萬,畢業人數創新高。國家統計局資料表示,從5月份開始,城鎮調查失業率連續兩個月下降。雖然從總體來看,二季度我國就業形勢呈現改善趨勢,但是青年人就業壓力仍然較大。

在時代浪潮中,個體如同浮萍,跟隨浪花起伏。就業壓力為有的人“假裝上班”構築了客觀條件,而個人特質也促成了“假裝上班”的主觀要素。

來半分是浙江工商大學杭州商學院工商與人力資源管理系的教師,她認為,和70後、80後相比,當代年輕人的就業受環境的影響,職業變動較大。同時,當代年輕人成長在一個經濟相對繁榮的時代,對於工作的自主性和自我實現的要求較高。職業轉換的過程中,有些人衝動辭職,但彼時並未做好職業轉換的準備,或者對自己缺乏清晰的認識,因此辭職後,難以找到工作。

工作穩定才是王道?

在設計師孟依依看來,自己不算“假裝上班”,畢竟不在公司工作期間,她一直在兼職。“自由職業者”,她這麼稱呼自己,但在他人,尤其是父母的眼中,自由職業就是沒工作。她是3個月前主動辭職的,為了不被同住的父母發現,她堅持每天按時出門“上班”,按時“下班”。圖書館、咖啡店,甚至公園,都成了她的辦公地點。

孟依依從小就是別人眼中的乖乖女,和父母沒有秘密。她的第一份工作加班多,工資低,同事之間勾心鬥角,她不堪其擾,半年後選擇裸辭。本以為父母會理解自己的選擇,沒想到爸媽大發雷霆,責備她“吃不了苦”。孟依依這才明白,在父母的眼中,工作穩定才是王道。當她這次辭職從事自由職業時,非但沒有和父母說,反而裝出還在上班的樣子。

“假裝上班雖然有經濟壓力,但不用擔心父母打擊自己。”不過,孟依依也會時常陷入焦慮。“兼職具有不穩定性,有時很忙,有時好久都沒有工作,賺不到錢。”

和孟依依相反,劉然十分肯定,父母不會因離職責怪自己。但當她決定考研二戰,辭職備考後,依舊沒有和爸媽說。“我不想讓他們失望”,劉然說,第一次考研時,爸媽全力支援:衣服有人洗,吃飯有人做,除了學習,什麼都不用她操心。然而,結果並不理想。劉然不想舊事重演,沒有期望就不會失望,她決定默默努力。

記者採訪發現,家人是年輕人選擇假裝上班的主要因素。“怕家人擔心”“父母不支援”“不想讓爸媽失望”……表面上看原因各不相同,實則都是家人對彼此的愛護。

“我們倡導子女和父母要多溝通。”然而,來半分表示,如果子女從小到大的決策過程中,父母經常有干涉的情況產生,很難接受子女不同的觀點,這時年輕人會傾向於不將工作狀況告知父母,而是自己解決。“不論年輕人選擇哪種做法,都存在一定合理性,沒有好壞之分。”

對於職業轉換,父母能否接受,能接受到什麼程度,來半分認為,這和父母經歷緊密相關。“一些觀點較為傳統,特別是經歷過下崗潮的父母,可能對工作的安穩和保障更為看重。”對於子女失業與否,父母的態度不是一成不變的。“如果能夠讓爸媽覺得,兒女現在的生活很好,大部分家長會慢慢放下成見。”

行動才能保證良好的心態

雖然假裝上班的生活很艱苦,但朱輝並不後悔自己的選擇,這甚至更堅定了他對家人“報喜不報憂”的想法。“爸媽真的很容易擔心”,之後換工作,他都是待工作穩定後,再告訴父母。如果能回到從前,他希望自己可以“騎驢找馬”,找到新工作後再辭職,以免陷入經濟困境。同時多學習,提高自己應對複雜環境的能力。

假裝上班僅一個月,劉然就放棄了。她本想透過這種方式減緩考研壓力,不成想焦慮更嚴重了。在咖啡廳學習,不但每一筆花費都讓她“滴血”,她還要時刻擔心因在店內停留太久被趕走。她總是無法靜下心,時刻設想考研失敗的後果。煩躁、憂慮……她常常失眠,忍無可忍地,她最終和父母坦白了一切。“和爸媽溝通後發現,他們能夠明白我的訴求,不會讓我有壓力。”劉然說,告訴父母真相後,她心中的石頭終於落地,再沒有失眠過。

來半分認為,工作變動是否應該告訴父母,與家庭氛圍,父母的性格脾氣、父母和子女在重大決策上的相處模式等多方面因素有關。“如果告訴父母能夠較好地緩解壓力,就可以告訴他們。如果父母容易亂出主意,希望說服你從事不適合的職業,那麼是否告訴父母,子女可以自己斟酌。”此外,父母年紀、身體狀況等客觀情況也應考慮在內。“年輕人如果可以獨自承擔壓力,也可以不把壓力轉嫁到老人身上。”來半分表示,在個人職業發展的過程中,父母要做好參謀,且僅限於參謀。“不論何種職業選擇,最終面對它的人都是自己,沒有人可以代替你做選擇。”

那麼假裝上班期間,年輕人應怎樣度過呢?面對心理壓力,來半分表示,要行動起來,讓自己的行動落實在提升職業轉化的策略上,“行動才能保證良好的心態”。

同時,要重視自己的社會支援系統,即個人在自己的社會關係網路中所能獲得的、來自他人物質和精神上的幫助和支援。此外,社會支援系統還扮演了資訊傳遞的角色,年輕人可以透過同行和朋友瞭解行業資訊、崗位資訊。“很多人沒有形成系統性的自我認知。”來半分說,我們可以尋找有一定工作經驗、能力較強的人,收集資訊,詢問他們對職業、行業的看法,從而構建一套系統性的個人職業決策方案,尋找自我提升的路徑。

(應受訪者要求,許璐、孟依依、劉然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