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崆峒書生

《平凡的世界》中女人的結局，似乎都是悽苦的：百年一遇的田潤葉，最終與一個殘疾丈夫為伴；千年一遇的田曉霞，在滔滔洪水中不幸殞命；萬年一遇的賀秀蓮，苦盡甘來時卻患上了癌症……

在命運的這支筆底下，這些女人縱然熱愛生活、淳樸善良、堅強剛毅，可依然擺脫不了悲苦的宿命，無論她是主角還是配角。

今天我們聊一個小配角，她的名字叫郝紅梅。

偷手帕：一根看似咎由自取卻是命中註定的導火索

郝紅梅家的成分不好。

特殊年代，人們對地主後代很不友好，貧下中農是榮耀，地主階級是恥辱，雖然你也一貧如洗。

成分和貧窮讓郝紅梅自卑到了極點，這種自卑的內涵比孫少平的自卑還要豐富。

與郝紅梅相比，孫少平只是單純的窮，沒吃的、沒穿的、沒腳踏車，除此之外，孫少平是自信的，甚至倔強的；而郝紅梅卻不同，除了沒吃沒穿之外，她還要提防別人提及她的成分，這是她的先天性短板，毫不客氣地說，這個成分問題始終讓郝紅梅內心沒底，是她的“心賊”，她一直都在小心提防。

第一次改變郝紅梅命運的，是畢業時的偷手帕事件。

從表面來看，郝紅梅偷手帕的原因只有一個，窮。

可深究這份耐人尋味的窮會發現，其實偷手帕的原因不僅僅如此，同樣窮得叮噹響，孫少平為什麼就不去偷手帕？

歸根結底，還是郝紅梅的貪慾和她的現狀反差太大。

她太想給同學們特別是顧養民留下好的印象了，她太想讓大家都接納她這個貧窮同時又有地主成分“汙點”的同學了。

可貧窮、成分又不好的落魄學生，如何改變同學們對她的印象？

如此說來，偷手帕的內在動力其實不僅僅是虛榮，主導這個悲劇事件的內在原因也許更多、更大，時代的陰影，社會環境的灰暗，再加上人性的卑劣……太多太多。

然而世人是不會剖開這個表面現象去深究背後原因的，特別是以侯玉英一家為代表的小市井，他們向來是斤斤計較的，世間本就沒有不透風的牆，況且還被這樣的小市民揪著小辮兒，郝紅梅行竊行為的洩露也便在情理之中。

如果說郝紅梅能靠著顏值博得顧養民的青睞，那偷手帕帶來的惡劣影響將直接讓她跌落神壇，從此失去嫁入顧家的一切可能，畢竟顧家老爺子做的就是口碑買賣，豈能容下一個有聲譽汙點的人？

更糟糕的是，除了失去嫁入顧家的機會之外，郝紅梅的命運從此改寫，從這一刻起，命運的魔咒逐漸上身，“祥林嫂”式的厄運似乎開始青睞她了。

死了丈夫：看似尋常的悲劇後面，蘊藏著偷手帕事件的蝴蝶效應

古人說：福不雙至，禍不單行。

偷手帕事件不僅讓郝紅梅失去了聲譽和嫁入顧家的機會，然而這件事帶來的惡劣影響遠遠沒有停止，它的蝴蝶效應正在一步一步把郝紅梅逼向厄運的深淵。

帶著偷手帕的心有餘悸和失去顧養民這種上等男友的缺憾，郝紅梅身心俱疲地接受了別人介紹的男朋友，逃離一般地離開了家鄉，然後閃婚。

從地域角度來說，郝紅梅徹底離開了那個讓她心有餘悸的地方，可她不會想到的是，她源自骨子裡的貧窮依然沒有因為她的逃離而被剝離，她偷手帕這件事的壞影響並沒有因為她的逃離而沖淡。

一方面，她擔心自己行竊的醜行再次被人扒開。替人保守秘密是一件很難的事，可保守自己的秘密卻是一件難上加難的事。

另一方面，對貧窮的畏懼讓郝紅梅的日子依然充滿拮据。如果不是因為貧窮，郝紅梅不會去偷手帕，也就不會有後來的連鎖反應，說不定她也就不會和顧養民分手。

可現實是，她就是窮。

這種窮並沒有因為她的結婚而改變。

這種窮最直接的後果就是，她丈夫為了省錢自己去箍窯而被砸死。

我們不能把所有的悲劇都指向命運不公，同理，我們也不能把所有的意外都歸結為偶然事件。

換個角度來說，壓死郝紅梅丈夫的或許並不是那一塊掉落的石頭，而是一個沉甸甸的包袱，這個包袱裡有自己對美好生活的嚮往，有孩子的玩具和吃穿用度，有改變貧窮的不懈奮鬥……

在眾多理由之中，我們不難翻出一個小包袱，那裡面也許都是郝紅梅的愧疚、掙扎和無奈，細細分析這個包袱的由來，不正是當年由偷手帕引起的麼？

死了丈夫的郝紅梅，人生再一次塌陷了。

和偷手帕帶來的壞影響相比，這一次，她身心俱疲。

聲譽什麼的，她已來不及顧慮，因為她得養活兒子。

至此，郝紅梅深深的陷入了“祥林嫂”式的人生魔咒，除了背上的孩子，郝紅梅距離祥林嫂僅一步之遙！

留宿田潤生：郝紅梅沉淪前的終極一賭

丈夫死了以後，郝紅梅的生活再次失衡。

嫁給一個公派教師，本來就已經是郝紅梅退而求其次的選擇了，可誰知現在連這樣一個丈夫也死了。

郝紅梅眼巴巴看著自己的人生一步步滑落，從當年能匹配全班高富帥的顧養民，變成了如今死了丈夫的寡婦，這種滑落並不是斷崖式的驟降，而是一節一節的緩落。

這種緩落讓郝紅梅的心性也發生了變化，她逐漸學會了認命，學會了接受。

當田潤生來到那個集市上時，賣餃子的郝紅梅早已沒了往日全班最漂亮女生的光彩。

賣飯的是位年輕婦女，脊背上用一條帶子束著一個小孩，正彎曲著身子趴在地上用嘴吹火。爐灶是臨時就地掘下的小土炕，只冒黑煙不起火。

紅梅脊背上的孩子“哇哇”地哭叫起來。她把孩子解下來，抱在懷中，也不避潤生，撩起衣服襟子，掏出一隻塞在孩子的嘴巴上。

不能說郝紅梅沉淪了，這也許就是農家婦女最真實的生活狀態，可這個狀態是讓人陌生的。

看著眼前的郝紅梅，田潤生百感交集，心生憐憫，然後開始頻繁地幫助她，再往後，田潤生就向郝紅梅表白了。

田潤生的表白讓郝紅梅欣喜又悲傷。

欣喜的是，她再一次燃起了對生命的熱情。這種熱情不僅僅是多了愛情的滋潤，更是生命之花再次綻放燃起的希望之火。在經歷了顧養民的拋棄、老公的離去之後，郝紅梅再一次被人表白，這表示她依然有機會再一次走進愛情。再看看田潤生的家世，和黯然失色的自己相比，如果能和田潤生在一起，簡直就是赤裸裸的高攀。

悲傷的是，她已經沒有自信再和別人在一起了。經歷過了拋棄和生死的她，嚐遍了人間冷暖，青春和容貌漸逝的她，把生命的全部希望寄託在了背上的孩子，還哪有精力和念想再顧忌自己？再說，田潤生那個非比尋常的家庭，豈會接納自己，一個偷過東西、死了丈夫還帶著孩子的寡婦？

郝紅梅是拒絕的，或者說她是自己拒絕自己的，自卑佔據著她的所有，她不敢接納田潤生。

可田潤生開著大卡車對自己攻勢兇猛，她豈能無動於衷？

動情的兩人便睡在了一起，那一夜的留宿，註定成為郝紅梅人生中的最後一賭。

賭贏了，她重燃人生的希望；

賭輸了，她將徹底成為祥林嫂！

結語

慶幸的是，郝紅梅這次賭贏了。

田潤生以男人的擔當毅然和郝紅梅站在一起，經過和父親田福堂的“抗戰”，最終戰勝了父親的“心魔”，成功的把郝紅梅以媳婦的身份帶回雙水村，田福堂還給郝紅梅爭取了教師的職業。

對田潤生乃至整個田家來說，只是娶了一個結過婚的媳婦。

但對郝紅梅來說，卻是挽救了自己的人生，是田潤生把自己從即將淪為新時代“祥林嫂”的邊緣拯救了回來，給了她一個溫暖的臂膀、一份體面的職業和一個溫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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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喜歡品歷史，嚼文字的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