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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年,一封寫給媽媽的信

我的童年似乎可以用一段流水賬就能完整表達。

父親在異地工作,我從小就跟著外公外婆長大。

身邊少了些父愛,卻因為父親在大城市工作而有些小小的驕傲。

七歲時,我光榮地成為了一名小學生。

小學

媽媽在廣播臺工作,還是小城的第一位方言女主播,所以我們家很早就接通了廣播,廣播響起的時間,跟現在的廣場舞一樣,必定會引發鄰里聚會的熱鬧場面。

最初,播新聞的時間是晚上六點到六點半,正是吃晚飯的時間,小小的我,一邊聽媽媽直播的聲音,一邊做完作業吃完飯,一邊準備著去給媽媽送晚飯。

那個時代,直播完並不能下班,主播必須隨時待命,若遇突發狀況,他們會用大喇叭在第一時間叫醒全國人民。

七歲的我,因為爸爸不在身邊,從小就缺乏安全感。

我怕黑夜,甚至怕家邊的流水潺潺。

而這一刻,我必須作為家中的男子漢,去給媽媽送飯。

在那個沒有路燈的年代,夏天還好,可以看見路,我並不是很害怕。

若是冬天,因為黑夜來得太早,那個年代的小城,既沒有路燈也沒有遊人,小小的我,穿過平民老街,爬坡穿過那片原始叢林,最後才能進入古老的城牆,路途中我是害怕的,但是這種害怕我從來沒有向任何人說過。

似乎,往前一步,就進城了,城裡有燈光,老人們口中的那些妖魔鬼怪都怕光,只要我進了城門,就再也沒有什麼好害怕的了。

老城門

但是,七歲的我,在黑夜中還是因為害怕而多次失手打翻飯盒,又在哭泣中趴在地上一顆一粒地把飯菜撿拾回來。

媽媽問我,飯菜裡怎麼有沙子?

我不敢回答。

媽媽笑著把飯菜吃完,沒有罵我,摸一摸我的頭說,你真是個勇敢的男子漢。

有了媽媽的鼓勵,我的膽子就變大了一些,不再在乎那個時代老人們口中那些神神鬼鬼的故事,再也沒打翻過飯盒。

轉眼間,八歲了,媽媽因為當年的政治需要,已經改為早中晚都得進行一次方言直播,為此,還在單位分到了一間三樓的小寢室。

於我來說是開心的,從外公外婆家給媽媽送完晚飯,我終於不用走夜路回去了,我可以在那個小小的房間寫寫作業,或者什麼都不做,只是安安靜靜的聽著廣播裡傳來的媽媽的聲音,等待著直播結束的那一刻,這代表著媽媽馬上就要回來了。

在這種美好的等待中,我又長大了一歲,九歲了。

媽媽的方言直播還在進行,很多年輕人或許不能理解方言直播的意義,實話實說,改革開放初期真的有很多老年人聽不懂普通話。

那一年的我卻因為一部《瓦爾特保衛薩拉熱窩》成為了小縣城的名人。

媽媽因為我不聽話把我關在了房間裡,她下樓直播去了。我卻學著瓦爾特,在房間裡找出了一捆麻繩,綁在一張藤椅的腿上,將麻繩丟擲窗外,一個轉身抓著麻繩就滑了下去。

繩子不夠長。

對,就是抓著麻繩一下子滑溜了下去。

這是一系列危險動作,現在回想起來仍然後怕,如果那張不大的藤椅不是神奇的被窗戶卡住,如果我挷麻繩時沒有挷緊,如果小小的我力氣不夠在下滑時鬆開了麻繩……也許我早就沒了。

可悲卻又可喜的是,小小的我為了得到自由,雙手緊握麻繩,在身體下滑時就那麼緊緊握著,一刻也沒有鬆開過。

後來媽媽告訴我,那條麻繩短了一點,離地還差一米五左右。前半段我是滑下去的,後半段我卻是摔下去的。

醒來時,我已經在醫院。

睜開眼就看到了媽媽哭腫的雙眼,當她看到我終於醒來,先是一愣,然後緊緊抱著我號啕大哭了起來。

一下一下的拍著我的後背說:“媽媽再也不關你了,媽媽再也不關你了!”

醒來的我並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也聽不懂媽媽為什會說這些話,爸爸在易地工作,媽媽現在也說不再關(管)我了,我的心中還有一些小小的興奮呢!

興奮還沒開始,下一刻,我卻感到了劇大的疼痛,疼痛並不源於麻繩不夠長,我在後半段摔下去只是出現了暫時的暈闕,最主要的原因是,我用的那一捆麻繩太過粗糙,下滑中,我雙手握得太緊,既硬又粗的麻繩直接把我雙手的握接面全部磨掉,最深處已經可以看見指骨。

疼,鑽心一樣的疼。

那個年代並沒有特效止痛藥,就算有,我的家庭也負擔不起。

我還記得那是一個夏天,我的雙手並沒有被紗布包裹,也就是抹了點碘酒之類的藥物,就那樣赤裸裸忍受著火辣辣地疼。

人醒了就要出院,碘酒都擦了還能有什麼治療方式呢,回家自己養著吧!

出院後的事我大多忘記了,唯一能夠記住的是,我跟媽媽說,我的手好疼,媽媽含著淚拿起外公的蒲扇,對著我的手扇風。

蒲扇。

媽媽說扇一扇就好了,扇一扇就不疼了,扇一扇媽媽就不關你了。

聽著媽媽的話,我真的就不那麼疼了。

我舉起雙手對媽媽說,我再也不生爸爸的氣了,媽媽,我再也不因為爸爸的事惹你生氣了!

那一刻,媽媽放下蒲扇緊緊地抱著我,我們母子二人淚流成河。

轉眼間,我已經十歲了。

我的學校在一座小山之上,校園中有一排平房和一排帶刺的槐樹。

那一年我成為了全班爬刺槐的第二名。

我並不關心名次,我只是喜歡爬樹。

在那個時代,小孩子也是有三觀的,一旦遇到不合理想不通的事,我就會爬上樹梢吹吹風。

我喜歡那種搖搖欲墜,高處不勝寒的感覺。

一陣微風吹來,我隨樹梢搖擺。

那一次是因為我的同學帶走了學校的掃把,我是那天的組長,我去她家想要回學校的掃把,沒想到的是,她爸是我們小縣城唯一經歷過長征的老革命,為了這個事,縣長書記居然雷霆萬鈞的想要嚴厲處置這個事。

三大紀律八項要注意,在那個年代是孩子們耳熟能詳的東西。

這個事,怎麼弄?

小小的我怎麼知道怎麼弄?

當我知道我去索要掃把的事,被上綱上線成為一次政治事件,還讓媽媽受到了縣領導的嚴厲批評之後,我很生氣,但是我卻沒有任何辦法。

我喜歡爬樹,我喜歡坐在樹梢被輕風吹來的搖搖欲墜。

老師叫我下來,我不。

校長叫我下來,我不。

他們說再不下來,就把你媽喊過來打你一頓。

我不說話,只是搖頭。

那時的我,心中只有掃把。

不把掃把還回來,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行!

更何況,因為我的事,還給媽媽帶來了麻煩。

掃把最終還是還回來了,我也下了樹。

四十多年過去,前一陣偶遇那位同學,幾十年沒說過話,沒想到還坐在一起喝了幾杯。

十一歲那年,學校搬家了,也是我自己意識到自已有失憶怔的開端。

很多年後,我發現我只能回想起那些歲月中的某一個片段,卻完全無法回想起自己的整個童年。

能記住的,都跟媽媽有關。

那一年,媽媽早上六點半就要準時播早新聞,七點鐘後可以下班,我七點半上學,中間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

這半個小時,媽媽會飛奔上樓,給我做好早飯,然後送我出門。

我並不記得那一天發生了什麼大事,大喇叭一直傳來媽媽的聲音。

我早早起床,洗漱完畢,一邊聽媽媽的直播,一邊等媽媽下播後給我做早飯。

那時的我,什麼也不會做,只是呆呆地等著媽媽。

等到上學快遲到了,媽媽還在廣播中用方言播著新聞。

我只能餓著肚子,背上書包上學去了。

那是我第一次沒吃早飯就去上學。

我之所以在失憶證之下記住了這一天,是在第二節課時,班主任點名讓我出去一下。

不明所以的我走出教室,看見媽媽抱著一個海碗(那個時代特別大的碗),裡邊裝著一碗麵。

小小的我,看到那麼大一碗麵,真的很想吃。

我卻對媽媽說,正上課呢,就算餓著肚子也要等到下課後再吃吧?

媽媽笑著把海碗遞到我的手上,轉身推開教室大門,把我的班主任叫了出來。

班主任看見手捧海碗的我,留下一句話轉身而去:趕緊吃,吃完來上課。

得到班主任的認可,我開心的捧著海碗大吃了起來。

後來我才知道,班主任是我媽的粉絲,也是我媽的學妹,如若不然,在那個年代怎麼可能讓我在上課時間吃麵呢?

媽媽看我吃得狼吞虎嚥,有些自責,也有些溺愛,摸摸我的頭,什麼也沒說,只是再一次摸摸我的頭。

這些往事,就是我的童年,很美好,我卻含著淚寫完。

媽媽已逝,我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