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推網

選單
情感

但凡得不到,但凡是過去,總是最登對

走完你走過的路,讀完你讀過的書,待到風動的珠簾爬滿瘦櫻的碎影,我終於有閒情推開窗戶,看看冷漠的天地是如何佔領湧來的春色。它的廣袤雕些雜色浮花,裹著一床錦被,把心滿意足一腳蹬到天宇。又安安靜靜地等待一場雷雨乍臨凡間。甚是奇怪。

當我和眾人一起尋春的時候,才子還在做題。考究的天平載不動主觀的砝碼,在思想的蓮臺之上,傾之又傾。在他的內心,一場關於迎春花是不是花的爭辯,正在悄然發生。

你所認為的是生活太過煩累,所以才寫詩消遣。但我卻看到一個冰冷的人是如何日以繼夜將自己的才情熬成一碗紅豆,再如飢似渴地釜底抽薪。從濃湯般的汁液中分離出文字和人生,再讓它走回到字裡行間。溯洄從之,這樣的工程,該是幾年?

於是我把你的詩集拿到鄉野的小鎮上變賣,把你筆尖的鷹爪砌成素色的紅牆,把你的翰林玉帶裁成束髮的綢結。你引以為傲的相思湯藥,到我的面前,變成不泛情羶的清湯寡水。我盛一碗給你,說,來,過來坐坐。

你理理一身白衣,輕輕落座,打量我瓶裡半開的紅梅。沉默之後問我,別後可有滄桑,別來是否無恙?我笑而不語,把你最愛的紅果一瓣瓣精挑細選,藏進歲月的空籃,掛在紅塵的枝椏之上。除了被風乾,它們別無宿命。

你說何以在相逢的日子,撤掉年年如一的晚宴,可知十年前我就已經渡過險灘,從你的夢裡經過?我說確實。有一種人感覺很遠,但就在身邊。走近的時候,才知道隔膜密不透風。可笑將它誤認為天將特設的風景,墮入塵網,又豈止十年?

我為你摘掉女王的假面,你卻佈下一座空城。鶯歌探路,浮雲滾滾,你又可知我遍尋不著攀爬的天梯?我以素顏等你,卻等來你的張狂負我。

你說你的腳印入月光,我的手正穿過戒指。搖擺的世間,本就互相虧欠。早知我讀不懂你的飲水詞。我不否認。在爭鳴之前,我也早知,只要你的思想依舊邀約我的易子而食,我們就永遠都沒有機會碰面。

你說悲觀只吹得落花朵,卻吹不開花苞。雖然愛情沒有偏方,但卻可以等價交換。我剛摘下那片綠來的銀杏,足以斜插你心口那道經年的舊傷。我看未必。默許如果不是站在愛屋及烏的立場,自刎的虞姬和痴情的霸王不過互為觀眾。紙糊的心也會在不愛的人面前固若金湯。

至於交換,更是無稽之談。你半闋清詞,換不來我一世相知。倘若蒼天無道,四季也優雅地蝶變,我一顆窖藏的倭瓜,能否換你三斤熱帶的香芒?一顆耀眼的珍珠又會不會像半顆晨露那般真實地去懺悔?

你說如果滌不淨內心,繁華足以讓邪惡的念妻妾成群。縱然有些東西比之分道,你怎知貝拉密的烏托邦不歡迎灰姑娘的水晶鞋,沉默的國民又憑什麼安於昏睡在黑暗的鐵屋?不樂意讓時間將人生的悲喜擰成一條相互抵銷的拉鍊,那就抬頭仰望。喜歡依舊是喜歡。

喜歡我瞭解你就像你瞭解自己那麼多,喜歡我也像你那般喜歡寫詩。我說走不出迷宮的人,總是空握執著的方向,負氣的筆端纏繞迷惘的愁結,一行又一行,又怎能傾我所有卷一幅江山圖扣入白梅,供養羸弱的心,再用最純粹的筆體寫下喜歡?

喜歡是屏住的呼吸,是疼痛的鱗羽,是臘月花春開的夢

。說了,便不再靈驗。

你說不費心等待的人,早已習慣不再介懷。都說花已盛開清風自來,縱然已為我預備好帶露的玫瑰,那又如何,最後也要讓它心有不甘地合上。不被盛開收留,不為凋謝守候,我們何其不幸!是否還能在歷經千百次的夭折與重生之後,依舊手持芳鈿,做一個惜花之人?

我說早就該懂,我們。總有那麼個人讓我們傾心而來,又讓我們落寞而去。把金石怨在指尖握成琉璃鎖,匍匐之下三叩九拜,多少痴情的男子,找到心儀的那個人,她卻早已睡成墓中的亡女。

我忽然不笑了,那時我在想,何不把繡繡拆拆終又棄之不用的娟帕,纏成鷺鷥的白羽。再寫一卷天書予你。交談,不如寫信。我知道,雖然心逐漸靠在一處,我們卻各走各的。

雨依舊下著,我如一名貼心的侍者,撥開垂柳,登臨小橋,指與你看前方那經久失修的茅廬,是如何一年年釀造著江南如酒的梅雨。你不言不語,似乎有些不耐煩。於是想說的話都被我用微笑擋在唇齒之間,永無機會絮絮而吐。

告別的時候,春江暖,蘆筍拔節,白脂玉的月亮在林間掛起天燈。月光拉長你本就瘦長的身軀。也往往只有在告別的時候,我們才能發現自己在送別者心中,原來是一個可有可無之人。

我們為他披上七彩雲疊的衣裳,針針繡埋好存放真心的邊角,也無非他眼裡一個施黛勾眉的戲子。於是我們的夙怨越積越深,像七月底烏雲攢聚的雨林。我說回去吧,不必來送我。我自會辛勤伐木,打磨好時間的過結,以一世的深情為槳,渡我一刻的舟煙。

你也就那樣地走了。也罷。你要去,便去,無關我的挽留。你要來,便來,無關我的守候。我知來年,讀莊飲雪,子雖不語,吐蕊的薔薇也必將爬滿你的紅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