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的人生有態度
文/齊成彪
一
老爸快七十了，額上皺紋挺多，壽斑爬上臉頰，頭頂也沒多少頭髮了。前幾年他還不服老，做不少體力活，爬高爬低的；可今年他“犯懶”了，幹體力活容易累，也不敢總爬高了。還好有我幫忙，活重了叫上我一起幹；架電線、掛窗簾等爬高的事都由我來做。我常勸他別自找那麼多事，把自己搞得累哼哼的。可是沒用，他是個閒不住的人。
二
老爸很樂觀，半生風雨也不曾灰心喪氣。晚年了，他回首過往，“也無風雨也無晴。”
建國不久，老爸生於農家，自幼家貧，他又是長子，所以從小就要承擔很多家務。三年困難時期，爺爺被活活餓死，奶奶只好帶著他再嫁給後爺爺。文革來了，老爸正讀初中。眼見學校也學不了什麼了，他便輟學回家務農了。
老爸吃苦耐勞，是幹農活的好手，二十出頭已經是生產隊隊長了。說實在的，那時當隊長也沒什麼好處，只是比別人多幹活而已。比如鋤草，田埂邊的草最大，他就總是被安排鋤埂邊的草。老爸又是個老好人，很多事要親力親為，不多幹對不起一身力氣啊！他現在閒不住，就是那時練就的。老爸自己也承認：他就是“受頭”的命。
老爸結婚很寒酸，婚後也窮得緊，我就出生在那少吃沒喝的日子裡。直到村裡實行聯產承包，老爸在幹農活之餘，又去幹些基建活，日子才越過越鬆寬。
我弟出生了，代價是巨大的。按當時的計劃生育政策，生二胎是不被允許的。我家的房子被揭了頂，從此我們一家開始了一段五年五搬家的糟心歷程。老媽經常難過，老爸卻能夠看得開，他相信“車到山前必有路”。他總是把歌聲掛在嘴邊：“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有我可愛的故鄉……”老爸回家，人影未見歌先聞。
三
蓋新房需要用錢，我和弟弟讀書也要用錢。我家搬來搬去的日子，也許是老爸此生最最辛苦的幾年。除了下地幹活，老爸幾乎每天都要早早起來，騎上那輛二八加重腳踏車趕往二十多里外的工地幹活，直到天黑才回來。那時我剛學會騎車，就盼著老爸早回來，讓我能夠騎一下家裡唯一的腳踏車。可我總失望，因為他很少天亮就回來。一個月夜，老爸回來了。我想趁著月光去騎騎車，結果卻因不夠明亮而難以行進。老爸在黑夜裡騎車回來是多麼不易啊！
新房蓋起來了，全家終於安定下來，老爸住進這個家已逾二十六年了。其間我和弟弟各自立業成家，老爸付出的辛勞難以計算。
老爸先是當了兩屆村委會副主任，兢兢業業，口碑很好。後又當了兩年村辦食用菌廠的廠長，盡職盡責的。我家還辦了五年籽種經銷站，老爸又要跑貨源，聯絡銷路。後來他又承包了五畝多果樹地，學習技術，種植果樹。再後來他又買了輛三輪農用車，做起修補鄉間公路的工作……腦力加體力，燒腦又費力。直到兩個兒子都交代出去，老爸才算是修成正果了！都說養兒不容易，老爸卻從未因此憂心低頭。他真的很堅強，像大山一樣堅強！
四
近些年，老爸再不用那麼費力地掙錢養家了。平時除了讀讀書，看看電視，他還是喜歡找些事做。他說：人活著就不能閒著，閒下了身體就會垮。我想他是對的。
老爸家前面不遠有個大坑，他花錢讓人把坑填了起來。這片宅地可沒少給他找活兒，正好讓他閒不下來。拉土，壘牆，建房，接水電，種地，栽樹……活兒真的沒完沒了。之前那輛農用車，老爸一直用著，啟動時用手柄搖，非常費力。後來老爸搖不動了，就經常叫我幫忙搖車。我有些煩這項費力的活兒，總勸他把這輛早已淘汰的破車賣了，換輛帶馬達的，可他就是不肯。前幾年，他還買了輛QQ小車開。他還是不服老啊！今年他終於把那輛“古董”農用車處理掉了，並換了輛電動三輪。馬上要到七十了，他也快不能開小車了，老爸不服老也不行啊！
歲月無情，世事滄桑，如今的老爸：頭髮變少變白，牙齒脫落無幾，面板暗沉鬆弛，身體發福慵懶……年邁無法阻擋，只希望老爸健健康康才好！
五
老爸文化水平不算高，卻一心熱愛文藝，對本地民俗也是頗有研究。
以前村裡編演梆子戲或組織社火，他都沒少參與，敲鑼打鼓扭秧歌，他是樣樣精通。小時候，我最喜歡過年，因為可以吃好的玩好的，可以看戲看社火。可是現在成了家，過年的熱情早被歲月磨去了大半。而老爸的熱情卻是不減當年，忙裡忙外，置辦年貨，裝飾廳院……一刻也不閒著。他說：過年就圖個熱鬧，不紅紅火火地過，對不起又認了一歲啊！年俗在他心裡很重要，別人又能理解多少呢？
以前每到年底，老爸都要幫別人家寫很多春聯。後來我接了他的班，他就不怎麼寫了。如今人們大都買印製好的春聯，只有老爸還堅持貼我寫的。過年不寫春聯，年是不完整的。
弟弟出生那年，我家被揭了頂的舊房無法居住，但過年時春聯還是要貼的。三十八歲的老爸往舊房街門上貼了一副自己編的春聯，上聯是“三十八年第一回”，下聯是“不遲不早生是非”，橫披“莫愁莫愁”。很快全村人都知道了，一時傳為村內佳話。現在看來，這也算不上什麼對聯，也就是兩句順口溜。但它至少表現出老爸對文藝的追求和自嘲自解的心態。
老爸是個紅火人，熟知紅白喜事的操辦流程。以前誰家有紅事白事，常常請他去當總管。他也總是欣然前往，並把事情安排得妥妥當當。現在人們辦喜事都去飯店，再不需要什麼總管了。老爸有點懷才不遇啊！
老爸年輕時就留心向村裡的老人打聽家鄉許家莊的諸多古事，對許家莊的來歷、傳說、遺蹟、農事、民俗等都做了詳細的瞭解和記錄。經過二十多年的蒐集與整理，老爸畢其功與2012年編寫成五萬多字的《許家莊村志》，並親自尋求贊助，將《村志》編印成冊，經村委會發給村民每戶一冊。《許家莊村志》是一部關於許家莊的“百科全書”，對許家莊的建村年代、名稱由來、重大事件、重要人物、主要遺蹟、流傳故事、傳統民俗、發展變遷、當今現狀等都做了詳盡的記述。經開區“地方誌辦公室”還特意留存了兩本。張家口電視臺、張家口晚報都對老爸的這項壯舉做了深入報道。在張家口城市化發展的大背景下，存在了近五百年的許家莊即將消失。《許家莊村志》的橫空出世，為這裡的人們留下了許家莊最後的歷史記憶！老爸真是積了大德啊！中國的村莊千千萬萬，而能擁有村志的實在不多。志存高遠、名垂後世、千古流芳這些詞加在老爸身上也不為過啊！他在《村志》中寫道：“舊日興衰流水去，品評留給後來人。”後來人啊，請感謝這位許家莊的“史壇聖人”！
結語
老爸愛吃點心，我便經常買給他。我喜歡看著他吃下去，這樣我會很欣慰。
今天天氣不錯，傍晚一片夕陽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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