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有鐵和曹貴英結婚了。

這是馬家和曹家都喜聞樂見的，兩個累贅終於擺脫了。

沒有酒席，沒有傢俱，只是彆彆扭扭領了個結婚證。

嗯，麻煩和麻煩適合在一起，連結婚都能這麼潦草。

一個是木訥寡言，住在驢棚，被哥哥當作免費的長工。

一個是小小兒麻痺，尿失禁，住在窩棚，被哥嫂任意打罵。

你別嫌我沒婚房，我也不嫌你不能生育，兩個人就湊合過著吧。

於是，兩個塵煙一樣的小人物，各自搬離了哥嫂家，來到了村裡閒置已久的空房子裡。

他們最初的結合，不過只是搭夥過日子而已。

01

馬有鐵，一個西北漢子，地地道道的農民，卻有一副疼惜妻子的柔腸。

馬有鐵對曹貴英的疼惜，是有目共睹的，還惹來了村裡婦人的酸不溜秋的嫉妒。

結婚頭天晚上，曹貴英就尿溼了炕，尷尬地坐著，動都不敢動。

馬有鐵似乎察覺了什麼，起來出門喂完驢，回來就給爐子加了煤塊，好給貴英烤火，再一聲不吭上了床。

馬有鐵進城給侄子結婚置辦的傢俱時，還想用口袋裡僅剩的錢，給貴英買一件能遮住屁股的長大衣，既能防寒又能遮羞。

馬有鐵捨不得坐驢車，怕把驢子壓壞了，卻每次都叫貴英坐驢車。

馬有鐵深夜在溝渠裡，給起麥疹子的貴英細心搓背。

馬有鐵在幹農活休息時，用五顆麥子在曹貴英手上印出花的形狀。

……

兩個嚐盡世間人情冷暖的人，惺惺相惜，互相取暖，馬有鐵給了貴英最樸實也最浪漫的愛情。

馬有鐵對曹貴英的愛藏在生活裡的枝枝節節裡，密密麻麻。

02

馬有鐵對世間萬物皆是柔情，更別提對人了。

他在河裡打水，會小心地從木桶裡，用手捧出兩條小魚，再放回河裡。

他搬家時，懇求房子主人遲幾天再拆房，房簷下的小燕子還沒出窩呢。房子主人不耐煩地說，我還要急著去深圳打工呢。無奈的他，只好又折返回去，用手拍掌吆喝著趕走小燕子。

他還心疼麥子，無手無腳，只得待在地裡，任鐮刀割，任鳥兒啄。

他給村裡首富抽熊貓血時，沒有想過藉機為自己謀利，卻替全村人地租的債務。

他連準備自殺前，都要先妥妥當當地償還完所有債務，種子錢，答應過的兩袋土豆，十顆雞蛋。

體體面面地離開，堅持著自己的原則與底線。除了貴英，沒人給過他愛，他卻愛意滿滿地對待這個世界。世界以痛吻我，我卻回饋以愛。

電影有個細節：馬有鐵撿起掉落在地上的食物吃，貴英嫌髒，讓他別吃了。馬有鐵說，土才是最乾淨的東西。

這個深深紮根於土地的中年漢子，土地就是他的信仰，而他有一顆最乾淨的心。

03

塵歸塵，土歸土，渺小如螻蟻，卑微如草芥。

馬有鐵吃完曹貴英還沒來得及送給他的煮雞蛋，在手背上印上麥花印痕，手握貴英用草編的驢子，去了。

如果他還是當初那個像驢一樣被使喚的馬有鐵，從未遇見曹貴英，日子還是一天天過。

沒有嘗過甜，便不覺得苦。和曹貴英在一起的日子不長，不到一年，卻抵過了一生。

村裡人曾勸過馬有鐵，“你現在房子也有了，糧食也有了，一個人輕輕省省地過也挺好的”。

但現在的馬有鐵，已不是那個受盡嘲諷的馬有鐵，他已嘗過愛情的滋味，就會再也忍受不了一個人的日子。

他所求的和物質毫無關係，不過只是，一生，二人，三餐，四季。再養一頭驢，幾隻雞，簡簡單單，平平淡淡。

沒有了曹貴英的馬有鐵，與其渾渾噩噩忍痛過餘生，倒不如瀟瀟灑灑隱入塵煙。

世間又有多少人能做到這樣，明瞭自己的所求，毫無顧忌地去追。

-END-

圖｜《隱入塵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