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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際網路女員工生存圖鑑:女上司在我面前哭了,我不再迷信“大廠”

本文來源:時代財經 作者:徐曉倩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一次職場惡性事件再次發生在網際網路公司的地盤。

8月7日晚,阿里巴巴員工涉嫌性侵女員工事件衝上熱搜,涉事的同城零售事業群也引發極大的關注。

次日,阿里巴巴董事會主席兼CEO張勇在阿里內網公佈階段性內部調查結果和處理決定:涉嫌男員工王某被辭退,永不錄用,同城零售事業群總裁李永和、人力徐昆引咎辭職,阿里巴巴首席人力資源官童文紅記過處分。

阿里的處理措施並未平息風波,輿論反而牽出“程式設計師月餅”和“蔣凡出軌”等多樁發生於阿里巴巴集團內部的企業價值觀爭議事件。

一次次,曾經帶著開放、平等光環的網際網路“大廠”被推下“神壇”。在網際網路公司高速發展、集團化的今天,曾經被當作“先進”模板宣揚的組織文化也開始變味。三位來自網際網路公司的女性向時代財經講述了她們遭遇的職業圍城。

剛踏入社會就感受了“破冰文化”,所有人以KPI為導向

——27歲 網際網路大廠直播運營

很不幸,我在畢業後入職的第一家公司就感受過“破冰文化”。

第一次部門團建吃飯,為了活躍團隊氣氛、拉近同事間距離,女領導提議讓大家玩“破冰”遊戲。在場的女生,除了領導只有兩個,而我是唯一的新人,現場還有30多位男生上下打量的目光。當被問到初吻、初戀、初夜這樣的隱私問題時,一時間,我手足無措,又迫於職場壓力很難拒絕高層的提議。

直到另外一位資歷較深的女性同事替我解圍,她用其他方面的私人問題代替了這些“尷尬”問題,並且帶我去了洗手間,才“有幸”逃離了“社死”的瞬間。

從第一家公司離職後,我進入了一家處於上升期的網際網路大廠,從事直播運營業務。由於工作性質偏對內溝通,再加上入職兩年來斷斷續續的防疫工作,或多或少避開了一些原本推不掉的酒桌文化。

當我聽到阿里對女員工猥褻事件的處理態度時,憤怒是遠大於震驚的,尤其是對於網際網路大廠來說,內部利益往往優先於一個底層員工的個人感受,他們的行為邏輯是在很多“大廠民工”預料之內的。

“變”是網際網路公司的常態,我所在的直播業務,架構經歷了幾次調整,我要反覆逼自己適應新節奏,94年的我已經算是部門裡年紀最大的,每年都有校招生源源不斷地成為大廠運轉的“零件”。況且,現在的直播電商業務還沒有走出一個很好的樣板,所有人都是在摸著石頭過河,加上網際網路行業本身充滿不確定性,有時候稍微落後風口,公司的業務就很難應對外部的競爭。

網際網路大廠宣傳的扁平化、開放的工作氛圍也是一種假象。我呆過的三家網際網路大廠都有一個通病,部門與部門間的資訊交流有很強的壁壘,大家的資源不互通,資料更不互通。

大多數人都把精力放在自身的業績考核上,來自其他業務部門的需求往往會被無視。比如,我想讓市場部的提供可以促成直播的紅人資源,通常情況下他們的態度會比較冷漠,因為幫不幫這個忙,並不和他們每個月的績效掛鉤,反而會分散他們的精力。

日劇《無法成為野獸的我們》

剛入職的時候,我也會去做那些沒人願意接手,但有益於我們整個業務發展的工作,到了績效考核的時候,我的評分就很“難看”,績效獎金一下子打5折,甚至只能拿到1/3,嚴重影響到整體收入。突然間,我理解了為什麼每天大家都只盯著KPI,因為都是制度在倒逼每個人變得冷漠。

進入大廠快兩年,我學會了放平心態,拋開校園裡的理想和情懷,大廠的工作的確是一種謀生手段,它沒有外界宣揚的有那麼崇尚價值觀。當然,也許是在一路狂奔中逐漸丟失了。

女上司在我面前哭了,不再迷信大廠的糖衣炮彈

——24歲 頭部影片平臺內容運營

2019年,我順利獲得了某頭部影片平臺的實習機會,它是很多傳媒院校畢業生的殿堂。當時,專案負責人也和我提起,有了在這裡的實習經驗能幫助我入職大多數理想的企業。

完成上線綜藝的網路宣發是我的任務,要知道,僅僅是釋出一條長達兩小時的影片就包含20多條高光短影片以及所有的宣發海報,而且所有工作量必須要在一週內完成。實習期內,公司上線了一檔熱門選秀節目,龐雜的宣發工作都是由專案負責人和我撐起的。

記得有一次,專案負責人下午5點才發來海報設計的需求,交代了deadline是第二天上午。網際網路公司沒有明確的下班時間,大家的共同默契是把手頭的活忙完就走,但是沒人知道什麼時候又會有新的需求下達。於是,我只能繼續呆在公司修改海報設計,到了凌晨5點才提交了最終版。那一刻,我第一次萌生了放棄的念頭。

有了這樣的想法後,在公司的每一天都過得很煎熬。對我來說,穿過走廊的短短一分鐘都要進行反覆心理建設,一旦坐到工位上,就要面對至少12個小時的上班週期。一開始,我很羨慕正式員工每年30萬元以上的高收入,後來發現,他們的工資其實是包含日常加班以及週末加班,只要有需求就必須要頂上,相當於花費幾十萬元買斷一年的自由。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是大廠員工的真實寫照,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專案拼命,大家沒有任何閒暇去顧及旁人的喜怒哀樂。我不知道同事們住在這座城市的哪個區,也不知道大家的真實姓名,或許安靜壓抑的氛圍可以讓leader們看到大家沒有一刻在“划水”。

不到兩個月,我向直接領導提出結束實習的想法。讓我沒想到的是,她居然在我面前哭了,內容運營部的成員年紀都不大,她只是比我大三屆的學姐,就要承擔起一個重磅節目的宣發。

她埋怨說,自己非常後悔進了網際網路公司,但只有網際網路公司能成全她在北京生活下去的機會。她還提起,長期高壓、快節奏的工作讓她的婚期一拖再拖,有的時候即使身體不舒服,也會強撐著。因為在所有人眼裡,績效考核永遠優先,如果所有人都在狂奔,那麼按部就班的節奏就是一種錯誤。

我能理解她當時的眼淚,一旦我選擇退出,公司又要重新找熟悉業務流程的實習生,所有的工作壓力再次轉移到她身上,於是我決定等她負責的選秀綜藝全部結束後再離開。

工作辛苦不是我要離開的唯一理由。為了效率的最大化,大家都變成了生產線上的“螺絲釘”,就像我只是負責製造影片內容爆點和製作海報的“機器人”,等到轉正之後,我也只是這條生產線上的熟練工。而那些需要精雕細琢的想法,全得讓位給公司超前發展的腳步。有時候我會覺得公司的內容越來越套路化、流水化,但底層員工是無法改變公司既定軌跡的。

三個月的實習期帶來的最大收穫是讓我不再相信網際網路公司蜜糖般的誘惑。畢業前夕,我還拒絕了另一家頭部網際網路公司線上教育業務的offer,不然我現在可能已經失業了。我最終去了一家傳統企業做內容策劃,可以在工作和生活中儘量實現平衡。

在網際網路風口中狂奔,每個公關人都逃不開酒局

——29歲 網際網路公司公關

酒局是每一個公關人逃不開的場所。從事公關行業超過5年,我遇到的大多是勸大家少喝點的媒體,也經歷過極個別表面斯文,其實並不正直的人物。

我剛入行的時候,是在一家P2P公司。有一次部門在上海組了一個挺大的局,邀請了當地不少媒體。有一個媒體人,他在整個飯局中都表現得非常剋制,等到散場,我們把所有媒體都送走之後,他卻不願意走了,要求我們幾個女孩必須留下來,陪他一個人喝完一瓶紅酒。

電視劇《我在他鄉挺好的》

在我們陪他喝酒的過程中,他時不時就講一些“有顏色”的段子,大家只能扮演觀眾尷尬地陪笑,或者不接茬。我不知道那位媒體人透過最後一瓶紅酒想收穫什麼,是不是享受到了“權力”的滋味。

我還遇到過一個高管,他經常借酒裝瘋,遇到漂亮的記者和公關,就會伸手去摟摟抱抱。只是在這樣的場合下,沒有人會公開撕破臉,或許是大家的默不作聲,在縱容著酒桌文化上的陋習。

接待客戶必須喝酒,幾乎是行業的共識,我呆過的公司型別有P2P、電商物流以及直播,無論哪一種看似處於風口、新興向上的行業,都要以女生喝酒為代價,彰顯對客戶的尊重。

我接觸的幾任公關部門,負責人全是男領導,他們從來不把酒過三巡後的身體接觸當做很嚴重的事情,甚至還會提前向我們交代,要讓在場的人喝得盡興。

甚至有一些沒有下限的領導,會要求漂亮女生必須陪著談合作,這些女生就變成了領導帶出去的“面子工程”,甚至是一場飯桌上被凝視的物件,也有個別女孩不願意服從,部門負責人就會威脅說:“我知道你父母住在哪裡,也知道你的家庭背景情況。”她們不得不硬著頭皮去了,比起一頓飯局,她們更擔心會因為長期拒絕而被辭退,或者在後續日常工作中被為難。

結語

此次輿論場中,有句評論廣為流傳。“我們不能從一個人渣身上推定一個公司的問題,但能從一群明哲保身的人身上窺見一家公司的病態。”阿里807事件折射的不僅是網際網路公司的管理疏漏,還有整個龐大組織內部“先進”價值觀的崩塌。

十年前,網際網路公司迎來了發展紅利期,它成了一批年輕人追夢的終極目標,應屆生們嚮往大廠簡單的人際關係和扁平化的組織架構。

它卻在一路狂奔中活成了年輕人最討厭的模樣:內部結構複雜,溝通機制繁瑣,曾經鼓吹的價值觀和結構優勢早已日漸失靈。

不少網際網路大廠曾經的願景,是創造人類美好生活,但是以利益最大化為考核標準,又無不展現了工具理性的優先順序。工具理性的結果是把人變成資料、變成考核機制裡的一個符號,在這個過程中,金錢(營收)成了最通用的工具,阿里事件再次印證了哲學家韋伯的理論。

如今,阿里已經有25萬員工,位元組跳動的員工數量也超過10萬人,當業務不斷擴張、各大經濟平臺逐漸拓寬邊界時,網際網路大廠的巨輪又該如何守住應有的執行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