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何潤萱
你見過比一場電影還長的綜藝嗎？動輒超過2個小時的綜藝節目，在2020年正逐漸變為常態。
在衛視綜藝人仍要為了排播時段將節目按秒按幀拆分的時候，網路綜藝已經不再滿足於60-90分鐘甚至120分鐘的節目時長，而朝著兩個半小時以上“撒腿狂奔”。
毒眸注意到，年底收官的《演員請就位》第二季，最後兩期節目正片上、下集相加後均在4小時左右；《說唱新世代》在第9期節目時，每期上、下兩集的時長總和已經超過了300分鐘；《這！就是街舞》第三季第12期的總決賽，整集時長超過6個小時，直接佔據了一天的四分之一，觀看時長甚至超過兩部《魔戒》。
時長的增加造成了兩極分化的輿論。不少網友認為今年綜藝越拉越長的現狀讓他們“感到疲憊”“越看越累”，但也有部分網友認為綜藝加長能讓節目內容更加完整，時長縮短觀看體驗反而“不夠盡興”，所以更喜歡看長綜藝。
在碎片化閱讀和短影片成為主流趨勢的當下，大型綜藝時長加長、體量增重似乎顯得有些“逆流而上”。但對於內容製作者本身而言，這可能也是一種順勢而為。
網綜時長的“秘密”
所謂的“綜藝變長”，其實是和早年間綜藝節目對比出的一種感知。
衛視綜藝有固定的排播時段，無法在時長上進行大規模的改動，而網路綜藝在誕生初期時長較短，則是客觀條件所限。
長影片平臺發展初期，對於綜藝節目的佈局仍然以採購電視節目版權為主，在自制綜藝方面更多采取試水的態度，因此無論在成本還是人才方面，平臺的投入力度都相對較小，所以早期網綜多為15分鐘左右的娛樂播報。
直到《奇葩說》《火星情報局》為代表的早期純網原創綜藝問世，並擁有了和電視綜藝爭奪觀眾的實力之後，長影片平臺才開始嘗試加大投入、以更為重的製作模式研發自制網綜。
而如果要為綜藝開始變長找到一個關鍵的時間節點，數位綜藝製作的業內人士都對毒眸表示，那應該是2017年的《中國有嘻哈》問世——《中國有嘻哈》以一句“你有freestyle嗎”走紅全網時，時長就已經與三年前《奇葩說》第一季的決賽相當，總決賽更是直接超過2小時。
《中國有嘻哈》走紅背後，也代表著大型劇情式真人秀的全面崛起。愛奇藝小怪獸工作室負責人、《青春有你》系列製片人吳寒將劇情式真人秀的製作思路比喻為系列電影，即在一個整體的世界觀下進行較為複雜的劇情鋪陳。“一般的比賽只要把發生的事情直觀呈現上去就可以了，但這種真人秀邏輯的本質是依據真實發生的狀況講故事，得有鋪平墊穩、起承轉合，得有發酵和留白的空間。”
因此，在劇情式真人秀的熱潮之下，綜藝中嘉賓成長線、人物關係的塑造和劇情發展轉折的呈現，成為了大型綜藝的基本標準，想要完整地對此進行刻畫，加長綜藝節目成了更好講故事的必然選擇。
一位綜藝導演芝芝（化名）也提到：“做短的綜藝其實在很多內容和精彩程度上肯定要舍掉很多的，所以我覺得長一點還挺好的。”
最為突出的例子是以《偶像練習生》《創造101》為代表的團體偶像選秀。吳寒透露，拍攝一般的棚內綜藝需要2、30臺攝像機位，但《青春有你》《偶像練習生》這一類節目，要求24小時記錄所有選手的日常生活、訓練和舞臺場景，導師的評價、互動等等，平均每天需要7、80臺攝像機位才能保證記錄下大量素材。
在如此之大的前期素材量之下，節目時長自然很難控制在60分鐘以內。《說唱新世代》總導演嚴敏在回覆網友評論時也提到希望完整呈現每一位選手的作品，此類綜藝的時長自然“居高不下”。
另一個客觀因素，與節目招商有關。對於平臺來說，綜藝中可供廣告植入的場景較多，品牌能夠自然露出，效果往往優於網路電影和劇集。而客觀上來講，綜藝節目時長拉長有利於招商贊助，這或許是綜藝時長增加的一個考量因素。
綜藝製片人小艾（化名）給毒眸打了個比方：“比如說50分鐘的節目你要招10個客戶，那你很難做到5分鐘一個客戶的廣告露出，因為觀感會非常糟糕，但如果節目時長拉長了，載體就大了，能夠放進來的東西就會更多。”
不過，綜藝招商與節目時長的因素也並不完全正相關。不少業內人士告訴毒眸，廣告主的考量更多還是與節目的內容掛鉤。
根據藝恩資料統計，2019年《青春的花路》合作品牌高達12個，與老牌綜藝《嚮往的生活》相差不多，但其每期時長也一般不超過90分鐘，即使是收官的最後一期，也沒超過2個小時。
“一檔2小時非常爛的節目，和一檔只有1小時但很好的節目，客戶肯定還是會偏向後者，”小艾也提到自己參與制作的一些節目中，廣告客戶並沒有對整個綜藝的時長提出限定要求，“節目夠長確實能夠看到更多的軟性場景，但客戶考慮這個節目核心還是它足夠好，有效的內容觸達的人群足夠多，今天做5個小時的節目，看的人只有5個，不也白費嗎？”
總的來說，在平臺全面主導了內容的時代，不管從內容層面還是商業層面，綜藝變長似乎是大勢所趨。
綜藝拉長，會是未來趨勢嗎？
雖然業內人士大多認為綜藝時長增加是當前大勢，但觀眾卻尚未形成同盟。
對於偏愛真人秀環節的觀眾來說，僅僅觀看短片的純享片段是不夠的。即便選秀綜藝已經大多超過2個小時，每位選手在節目中鏡頭分量的多少仍然是粉絲爭論的重點，鏡頭多、故事線完整的選手，很容易被不喜歡的觀眾“打成”節目組捧的“皇族”。粉絲控訴自家愛豆鏡頭少的現象也時有發生，《這！就是街舞》中粉絲就曾經因為把節目中王嘉爾的專業評價剪掉而感到不滿。
《這！就是街舞》
但同樣不少觀眾認為，綜藝時長增加是“注水”的風氣蔓延到了綜藝領域。豆瓣“演員請就位”小組中有網友算了筆賬，第二季第7期節目中播出了《畫皮》《過關》《不了情》《隱秘的角落》四個片段，四個短片總計75分鐘，但節目時長卻高達220分鐘。該網友表示：“這要放在電視劇裡，不得被瘋狂辱罵加戲注水嗎？”
事實上，觀眾不接受綜藝變長，可能是觀看偏好：同一個梗在節目中被丟擲來，認為它不好笑的那一部分觀眾自然會歸結於注水。在豆瓣一則抱怨新一季《明星大偵探》越做越長的帖子中，就有不少網友表示需要各種細節，喜歡觀看縝密複雜的故事線，甚至還覺得現在的節目仍然“不夠看”。
而另一個可能的原因，是製作團隊在內容質量把控方面表現得不夠出色，讓觀眾覺得內容密度被稀釋。吳寒告訴毒眸：“我覺得綜藝節目如果讓大家感覺到疲倦，是因為你在內容推進過程當中的節奏出了問題，並不是因為你現在時長有兩個小時大家覺得倦怠，而是可能大家看到第5分鐘的時候，發現你5到7分鐘這2分鐘的內容推進感特別的弱，資訊量特別的低。”
也有綜藝導演認為，綜藝過長可能是出現了製作團隊“自嗨”的情況：“我自己可能覺得節目裡的梗都挺好，不用砍，但可能平臺或者使用者反饋會覺得沒get到，節奏好慢。”他提到，創作者需要控制自身的創作欲，適當刪減，或者由平臺運營監製來對內容進行把控。
總體來說，無論是行業還是觀眾，對於“綜藝變長”這件事，似乎都給出了自身更為傾向的訊號。
那麼，綜藝節目將來還會越變越長嗎？在毒眸看來，其實也還要具體討論。
對大型競演類劇情真人秀來說，這應該是個必然。明年愛奇藝、優酷、騰訊影片均有儲備的團體偶像選秀，芒果TV有《乘風破浪的姐姐》第二季待播。而在原有的大量前期拍攝素材和複雜劇情線的基礎上，它的節目時長很難回到60-90分鐘一期的經典時長。
當前解決時長之爭的主要措施，是另外設定加長的VIP版本，將核心的精華部分放在普通版本之中，保證普通版本能夠講清楚一期節目的故事線，滿足大眾需求；然後在VIP版本中呈現更多的、滿足粉絲需求的資訊，提供給節目的核心使用者。
而對於非大型劇情式真人秀的慢綜藝來說，“加長”則不是必然的。
與節奏快、資訊密度大的競演綜藝不同，慢綜藝資訊量相對較少，也不太需要完整的起承轉合的劇情邏輯，觀看體驗相對鬆弛，因此時長較為固定。毒眸觀察發現，《嚮往的生活》《幸福三重奏》等慢綜藝，最近一季播出的一期時長與第一季相比波動不大，就算有所增加，也往往只拉長了10分鐘左右。
《嚮往的生活》
另一個影響因素是節目的收視和招商。相比劇情式真人秀而言，慢綜藝成為爆款的可能性較小，如果平臺判定節目本身不夠精彩，或是不需要那麼長就能夠講清楚，甚至會限制節目的時長。有中小體量的節目製片人就向毒眸透露：“其實很多平臺的運營、監製會希望儘量壓縮時長，因為其實每天一個使用者在網際網路平臺上面去看節目有效的時間，就只有一個小時。”
品類之外，對於節目時長的要求，也與平臺屬性有關。目前，短影片平臺爭相參與綜藝領域試水，但考慮到平臺固定受眾的閱讀習慣，他們所做出的嘗試大多都是直播綜藝、微綜藝的體量。芝芝也告訴毒眸，之前他在參與一檔微綜藝製作時，原本規劃的節目時長是10分鐘，但平臺要求節目更符合平臺調性，希望節目在最開篇的一分鐘之內就能吸引到使用者，最終把時間限定為5分鐘左右。
但不管是長短綜藝，根本上都是要滿足使用者的內容需求。
“現在做綜藝節目越來越難，以前可能只需要對抗其他的同時段的綜藝節目，但是現在可能對抗的是同時段的所有的劇、電影、電子書甚至線下演出都說不定，就是你在對抗所有的消費型內容。這個時候就需要你的內容的精彩度更高，你的模式、要做的型別更精確。”吳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