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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太滿,別太趕;落一落,減一減

老伴有個感慨,電視劇是催眠曲,本來不打盹,一看就昏昏欲睡。我糾正她,別一網打了滿河魚,有些劇確實是爛。也有些好的,比如《山海情》,讓你睡不著,讓你牽掛。為何?它演得不假,演得“不滿”。

觀影視若干年,我發現,某些導演編劇瞎操心,聰明過頭了,就怕受眾看不懂劇情,就怕觀眾弄不清時代背景,不厭其煩地交代啊,回放啊,絮絮叨叨,有時還加個畫外音:“他的心如波濤翻滾……”滾個啥啊!演員憋著笑,一點都沒給人翻滾的感覺。《山海情》是反映東西合作、脫貧致富主題的當代劇,製作人淡化了具體地域,沒有反覆強調福建援助寧夏西海固,而是透過場景設定巧妙暗示,透過閩語、寧夏方言的區別,讓受眾參與進來。不說得明明白白,猜一猜,琢磨琢磨,這是留白。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美在漫天的雪啊,你換成獨釣寒江“魚”試試?《山海情》釣的是生活之“雪”,給觀眾預留出了想象的空間。看似淡化了福建色彩,其實恰恰演出了福建海一樣的胸襟,格局的大。我發現有些當代劇,動不動就大段地背臺詞,怎麼怎麼,怎麼怎麼,圖解政策,套話連篇。有一部劇,我一開啟,發現主人公面對居民在背詞,乾脆不看了,等了一會兒,再開啟,那人還在背,直接關了。某些劇老有想往上拔的痕跡,給人以造作感。自己吃力,別人也跟著受累。

有些影視劇裡的正面人物,完美無缺,這也是一種“滿”。世界上哪有這樣的人物,不食人間煙火?《山海情》中黃軒演的基層幹部馬得福,真實就真實在把他放在矛盾中,放在泥水裡摸爬滾打,充分展現一個年輕人成長的喜怒哀樂,他有犟脾氣,有搖擺,但更有定力,有魄力。比如面對官僚主義、形式主義,你怎麼應對?得想法子,他用年輕人的獨有方式,以毒攻毒,以形式主義反形式主義,以形式主義嘲笑形式主義,最終吹糠見米。《山海情》人物是活的,在觀眾眼中,每個人都有著自身個性和邏輯,圍繞他們的矛盾和故事也就隨之真實鮮活了起來。

有些影視劇裡的臺詞說得也太“滿”。就跟中學生作文似的,主謂賓、定狀補,樣樣不缺,就是缺味道。書面語代替了口語,你說它是話劇吧,不像;你說不像話劇吧,又像在舞臺上。一張口就是在演。《山海情》中的演員臺詞,生活氣息濃郁,接地氣。我記不住是哪一集了,但記住了幾句,比如,“大男人說話就和放屁一樣,風一吹就跑了。”“好的火藥,要把它放在炮眼子裡,才能飛上天。”“你怎麼沒喘口氣就進來了。”“忙啊,忙得太陽兩頭都墜。”“這娃的詞兒說得酸的,啥奮啊斗的,我奮不了鬥不了,誰能奮鬥誰奮鬥去,我就在這兒待著,我還不相信,政府能把我餓死,到時候還不是給我送救濟糧,還得送到我屋來啊。”這些帶著鄉土氣息的臺詞,最有味道,也最耐琢磨。

“滿招損,謙受益。”我想引申一下,對影視劇來說,編劇導演的想法太滿了,就會損害主題呈現,損害整部劇的成色;演員的想法太滿了,就會損害人物的塑造,損害劇情氛圍的營造。《山海情》的成功之處,是製作人“不滿”,就從村民的日常生活入手,從點滴切入,戲劇矛盾和衝突始終圍繞冒熱氣的生活和帶露珠的細節,將主題實實在在落在了故事之海里。

滿是負擔,是放不下,是過於重視,為啥滿呢?我想起著名山水詩人孔孚來了。他用寫書法來講道理:“萬事開頭難啊!即使是高手書家,下筆第一個字也往往難以寫好,這是因為太用心,缺乏一種自由感之故。寫下去,什麼時候負擔沒有了,神才會來,神來才會一任情興流走,往往是三五張之後,才出味兒。往往是寫壞了,裁下來的廢紙,隨便一抹,才出真玩意兒。減去心理上的負擔,也是‘用減’。”“宇宙精靈,天人全息……愈減愈多,愈減愈大。”

別太滿,別太趕;落一落,減一減。這是我看《山海情》的一點感悟。(大眾日報客戶端記者 逄春階 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