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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來稀”奇緣:民國初相識,40年後第一握手,五十載終成眷屬!

一場經歷了半個世紀的戀愛歷程:紅對夕陽驕白髮,夢尋芳草煥青春。

1941年,二十一歲的馬少僑,從偏僻的寶慶山鄉,來到坐落在湘潭郊區的華中藝專求學。他出身世代書香門第,能詩善畫,才氣逼人,又長得高大英俊,風度翩翩,自然很快成了學生中矚目的人物。那時一個班女生很少。他們這個班的十幾個同學中,只有王揚修這位女生,她長得明眸皓齒,風姿綽約,而且恰恰是二十一歲。她來自湘潭鄉村,也是出生世代書香家庭,在詩和畫上顯露出的才氣,深深打動了馬少僑。馬少僑的出類拔萃,自然也深深吸引了王揚修。

他倆是從見面那一剎那起,雙方的心靈就被撼動了。

然而,整整兩年的同窗共讀,卻沒有纏綿悱惻的情書往來,沒有花前月下的約會,甚至連握一次手都沒有。然而,奇怪的是他倆總是十分容易聚在一起,如同有過預約,抑或特作安排。幾個班上大課,幾十號人湧進教室,搶位而坐,怪得很,不是她坐在他的身邊,就是他緊挨著坐在她背後。同學們集體照相,大家隨便拉扯著站在一塊,誰也難有挑選位置的機會。相片洗出來一看,馬少僑跟王揚修準照在一起。

有一回馬少僑應幾位男生之約,一道去看牡丹花,當小夥子們來到橋上時,一個個驚喜叫絕起來,不是因牡丹花的豔麗,而是為花一般美好的女同學捷足先登,特別是其中有個王揚修。果然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啊!愛的種子,就是這時悄悄在他們的心田播下的。

行將畢業時,即將到來的分離,才把他們從沉醉的心戀中驚醒。儘管他們愛在心裡,但嚴酷的現實,又不能不使他們痛在心裡。他們都生長在禮教世家,婚姻之事,早由父母圈定。馬少僑已是有家室之人;王揚修的父母,也早選定了“乘龍快婿”。他倆面對著愛的現實,同時又面對著沒有勇氣抗拒阻礙他們實現愛的舊禮教的現實,只能聽從命運,任兩顆愛心在苦痛中分離……

臨別的那一天,他送給她一幅精心構思的畫。

畫面上有一棵隨風輕揚的楊柳和一隻翩翩剪風的孤燕。旁邊留下一方空白。她懂得他期望有一天能畫成雙燕的寄意,便回贈了一條手帕。當她把手帕交給他的時候,她無比心酸地將頭輕輕靠在他厚實的胸前。他神飛情馳,無比激動。卻只敢用手在她頭髮上輕輕撫摸了一下。

一別數年。

雖說他們都有著嚴格的道德觀念,恪守著人夫、人妻的傳統禮教。但情絲既已相系,空洞的禮教觀念又怎能斬斷!他們無法抑制的相思,只能依靠一週一次的書信來表達。這應是情書,卻又不像是情書。那滿紙沒有談情說愛,無非說些別來無恙,以及讀書吟詩作畫之類的瑣事。而在他倆的心目中,這就是至深至切的談愛。能夠在預期的時間裡,見到各自熟悉的字跡,無盡的溫存,無盡的愛戀,無盡的思慕,便已盡在其中了。

然而,命運偏偏多舛,就連這種書信傳遞的幸運也沒有給他們多久。日寇的侵犯,長沙、衡陽、寶慶(今邵陽)相繼淪陷。兵荒馬亂,戰火無情,郵遞不通,使得他倆的書信聯絡也就此中斷。

戰火平息後,身處兩地的他們,仍然資訊不通。難熬的相思,使馬少僑決定趁外出謀事之便尋訪王揚修。

1946年3月,馬少僑從家鄉隆回縣出發去長沙,特意在王揚修的家鄉湘潭縣下車,先在附近一所學校找到王揚修的三姐王揚宇老師。三姐深知他們之間的感情,也是理解和同情王揚修的。但在這次見面時,她只能惋惜地向馬少僑發出忠告:“我們六六(揚修排行老六)已經結婚了。愛情本來就是一杯苦酒,我勸你倒掉它吧!”少僑緘默了。他說什麼呢?他明白三姐的一番好意,也承認自己在飲著一杯苦酒。

馬少僑懨懨地來到長沙。謀生的辛勞和情思的苦惱,並沒有使他潦倒,反激起他寫詩投稿的興致。他的詩稿不投報紙,也不投文藝刊物,專投《大同》半月刊。這秘密只有她自己明白:

因為《大同》半月刊是警察系統辦的。他聽說王揚修的丈夫屬於這個系統的工作人員,家裡不會不訂這種刊物,而揚修也不會不看這種刊物。

果然王揚修讀到了他的詩,也猜想到他在長沙,便託自己的侄女找到了他,告訴他她已生了孩子,勸他不要傷感。這勸說引發了他的一篇充滿纏綿感情的散文。

又是一個春寒料峭的日子。這天,馬少僑去書店看書,正在蔡鍔路走著,迎面走來一對年輕夫婦。他一眼就認出女的是王揚修。

這時的她,已不是當年藍衣青裙的樸實學生了,而是捲髮、旗袍、高跟鞋的闊太太。他倆擦身而過,沒招呼,但相互投了一個苦笑。待他昏昏然走進書店時,早已無心看書了。他為這次邂逅感到無限惋惜,第一次讀懂了“失之交臂”這個成語飽含的酸苦。正感嘆間,她匆匆進了店,出現在他面前。原來她是在跟丈夫作了說明後追來尋他的。她告訴他自己已住在長沙,並留給他住址,懇切地約他去玩。

他決定踐這次約,而且作了種種思考。想得最多的仍然是幾年前三姐勸告的那話,該不該狠心將這愛的苦酒倒掉?他想,愛著一個人,為的就是要她幸福。她幸福了,也就是自己的安慰。眼前的事實非常明白:

揚修已有了丈夫,而且是相當美好的一對;自己也早有了家庭,也是一個溫馨的窩。只有讓雙方的家庭過得幸福,過得美滿,才是真正的愛;如果把自己的幸福建築在他人的痛苦上面,就失去了愛的純潔,談不上真愛。

他覺得該了結這段情了。他記起在學校時,曾借過揚修八塊光洋,該償清這筆債。

那天,他帶了八塊光洋去了揚修家。她家客廳裡,醒目地掛著少僑畫的那幅楊柳孤燕圖。這引起了少僑無限的感傷。他喟然停在畫前,心想,今生今世,恐怕再也不會有補畫那隻飛燕的可能了。在告別的時候,他默默將八塊光洋放在孩子懷裡,走了。這以後,少僑和揚修只有街頭偶然的相遇。他從沒主動去找過她;她也從沒主動去找過他。

然而這杯愛的苦酒並沒有就此倒掉。1949年春,馬少僑要去安化縣參加迎接我軍的工作。離開長沙前夕,去王揚修家辭行。王揚修設宴為他餞行,並舉杯祝他一路平安。

當兩杯相碰、一飲而盡之際,揚修的大哥笑著低聲對少僑說:“馬先生,看來你和我妹妹感情不一般。”少僑聽罷,臉飛紅雲,不知怎麼回答好。

大哥補充道:“揚修是從來不喝酒的呀!”

這時的少僑,心痛萬分,他才承認這一年多來,他和揚修之間疏於過往,都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其實他們只是將愛深深埋在心裡頭,愛潮,並不曾有一分一寸的隱退。

解放後,馬少僑被分配到偏遠的武岡縣教書,而王揚修仍在長沙任教。他倆相隔近千里,資訊溝通十分困難。王揚修的丈夫1950年病逝的訊息,馬少僑在1953年才從朋友口中得知。他懷著一顆哀痛的心,在長沙城北一所破廟改建的小學裡尋到了王揚修和她的獨生女兒。面對著這一雙孤兒寡婦,他痛心萬分。他除了寄予同情,伴著垂淚外,無法給她們什麼實際的幫助。自然,如此時他倆能夠結合,那是萬幸的事。但他們雙方都恪守著不能把自己的幸福建築在他人的痛苦上面的道德規範,誰也不願去走這一步,只能像姐弟一樣相互關懷,“以沫相濡”。其實,他們內心裡都十分明白:

這杯愛的苦酒,是無論如何倒不掉的。

生活的風刀劍雨似乎是專為那些多情人準備著的。命運總在為他們增加一些風風雨雨的磨練。

馬少僑在1957年因特殊原因被下到農村改造。接著,又有馬少僑已不在人世的訛傳。一直關注著馬少僑的王揚修因這誤傳的“死訊”悲痛欲絕,悄悄大哭了一場,用淚水傾瀉了她對他的那一腔深情。而在農村勞動改造的馬少僑,雖然自身難保,心裡卻仍時時懸念著王揚修。他常遙對藍天,期望著能有哪一片雲,哪一隻雁,為他捎去他對她的問候。

馬少僑連做夢都不敢想的喜事終於來臨了。

1979年,他的問題得到了改正。這使他回到了教育工作崗位,回到了正常的社會生活中。他在盡力工作之餘,想方設法四處打聽王揚修的下落。1981年4月5日,在長沙的湖南賓館,正在出席民建省委擴大會議的馬少僑,終於與闊別二十三年的王揚修會面了。儘管他們都已兩鬢染霜,儘管他們都已飽經風霜,但在四目相對的那一剎那,都異乎尋常地像年輕人那樣衝動起來,有力地伸出雙手,緊緊握在一起,握得那樣忘神,那樣久。

整整40年的愛戀,在他們之間,這是第一次握手。他們愛得何等艱難,何等拘謹。但是,他們又是愛得何等純潔,何等高尚!

賓館庭院中的綠樹紅花,展現出一派如畫的天地。綿綿的春雨,滋潤著萬物,也復甦了他倆青春的夢。這一次的相會,使馬少僑徹夜未眠。種種思緒,凝聚在贈王揚修的《春雨》詩中:

已了相思未了情,手栽紅豆綠成蔭。針頭弱線穿花蕾,枕上輕寒聽雨聲。蒲石敢申來世約,湖山難證舊詩盟。枯腸搜盡詞人老,愁絕江城午夜燈。

詩成之後,馬少僑頗費了一番躊躇:這明顯是詩情,給不給揚修?思慮再三,他決定給。他想,他們如今都已老了,已是花甲年齡,白髮蒼蒼的祖輩。既然可以允許少小無猜,為什麼不允許老大多情呢?他覺得現在公開一下過去的感情也未嘗不可。於是,他把詩交了,並且得到王揚修的認同。

從此,他倆一有機會,就一道散步,一同遊公園。長沙的湘湖堤上,湘江橋畔,天心閣外,留下他倆多少足跡,留下他倆多少詩篇。他倆相處得火熱如同青春時代;他倆也相處得光明磊落,如同姐弟一般。

1989年3月,馬少僑的老伴,不幸逝世。

妻子長他幾歲,又不識字,在常人眼光裡,這是極不相稱的婚姻。但他在五十年來的夫妻生活中,不曾對妻子有過半點嫌棄。想到妻子一生生兒育女、操持家務的勞苦;想到自己在二十三年改造生涯中妻子所給予的溫暖和體貼,他更是悲痛不已。這不幸訊息同樣叫王揚修悲痛萬分。她得知凶訊之後,竟嚎啕痛哭。她哭唯一知己的命運,也哭自己的命運。哭命運如此無情,竟把孤獨安排給熱愛生活的人!

痛定之後,馬少僑感到有一種難以抑制的孤獨感。從通訊中,他也感到了王揚修有著同樣的孤獨。他開始想到能不能把兩顆孤獨的心連在一起,去迎接生活的歡悅和幸福?

為了尋求這個問題的答案,這年的六月,馬少僑來到長沙。與王揚修相約在湘湖之濱。像往常傾心交談一樣,馬少僑十分坦誠地把這個問題提出來。其實乇揚修也早在考慮這個問題。所以他們能談得坦率,談得實際。他們談到了生活在一起的種種好處。也談到了十分現實的困難和顧慮。最後的結論也很一致:

遲了,已是古稀老人來了!

馬少僑離開長沙時,給王揚修留下一首十分傷感的詩:

水暖湘湖又一春,此來前路問迷津;同心似可栽連理,好夢還須證宿因。只為青春曾有約,哪知白髮不饒人!相如才盡文君老,淚濺當年一曲琴!

詩是這麼寫了,只是凝聚了半個世紀的感情怎能輕易溶解得了?歷盡風雨的兩顆相連的心怎能輕易分開?

不過,他倆終究是有福之人,他倆有理解自己的好兒好女。兒女們都能體貼父母,認為父母的結合不僅可彌補青年時代的感情損失,還可創造晚年的幸福生活。王揚修的女兒,操持著為他倆辦好結婚手續;馬少僑的兒子精心地為他倆裝修好新房;他倆也有許多好同事、好朋友,他們極力支援他倆的婚事,並說他倆的結合“富有傳奇色彩”,可以使冷卻的熱起來,逝去的追回來,讓未來的生活幸福、美滿、愉快而長壽。

在朋友們,兒女們的支援下,1990年春,趁王揚修隨長沙市馬王堆鄉學區退休教師在株洲旅遊的機會,他們在株洲莽龍公園舉行了婚禮。

春與他倆有緣,春也特別厚愛他倆。他倆生於春,相識於春,同遊於春,分別於春,重逢於春,如今結合又是春。春天,是一個真正鍾情於愛的季節!

他倆新房的壁上,又醒目地懸掛著四十七年前馬少僑送給王揚修的那幅楊柳燕子圖。不同的是孤燕旁邊的空處,又增畫了一隻矯健的飛燕,畫被題名為《柳蔭雙燕圖》,還有王揚修題的熱情洋溢的詩:

霧幔初收柳幔垂,深深遙見燕子飛。借來山色添眉黛,分得湖友染鬢絲。明月秋高窺對影,碧波春暖照雙棲。感君筆底留餘墨,試寫吾家畫裡詩。

同樣的愛好,同樣的性情,使他倆越發情濃意濃,生理上顯得年輕了,心理上變得更年輕了。他倆生活得很瀟灑,很浪漫,即令是年輕人,也會生出羨慕。共同熱愛著的詩畫,為他倆增添了不少溫暖和樂趣。

五十年前播下的愛種,歷盡人間風風雨雨,在五十年後收穫,這實在是“古來稀”的奇緣。

讓現代男女去機械地仿效馬少僑、王揚修的做法,不僅是不現實的,而且也是相當殘酷的。但就青春的愛情歷盡五十年風風雨雨沒有熄滅、且最終點燃了兩人晚年幸福的聖火這一點來說,他們的確創造了人間愛情的奇蹟。

有深愛卻埋藏心底,並嚴守中國傳統道德的界限這一點雖不為當今男女所認同,但馬、王那種處處為自己所愛的人的幸福著想的精神卻有著極強的生命力,永遠不會“過時”。

唯有能愛人的人才能得到別人真誠的愛。馬、王就是最能愛人的人。他們不僅銘心刻骨地愛著青年時代的戀人,而且也能夠對萍水相逢的妻子或丈夫盡一份愛心,維護既成家庭的幸福和諧。他們既尊重現實,又不為現實所囿,時時渴望著更高、更強烈、更美好的愛情生活,表現了真正的人的命運與人性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