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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謁甘地墓

離開新德里前,我想了卻一樁多年的心願,去拜謁聖雄甘地的墓。

順道經過莊嚴的印度門,停下,抬頭仰望。因為我知道,這個建築與甘地墓之間存在著一個重要的歷史邏輯。印度門是為了紀念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為英國參戰而犧牲的九萬印度士兵而建,僅僅這個說法還不足以引起我對印度門的長時間仰望,因為在世界各地,這樣的戰死紀念碑太多了。牽動我感情的是這樣一個歷史記載:這九萬士兵犧牲前都以為,這樣死命地為英國打仗,戰爭結束後英國一定會讓他們的印度獨立。而戰場上的英國軍官也信誓旦旦。但等到戰爭結束,根本沒那回事,全都白死了。這不能不深刻地刺痛印度人民的心,其中一個就是甘地。在這麼一個心理背景下,這九萬印度士兵的亡靈就不僅僅是訴說某種勇敢精神,而是集體的憤怒呼喊。

甘地就是在英國不講信義之後,領導民族獨立運動的。他把以前英國政府授予他的勳章交還給殖民政府,發起一場以和平方式進行的“不合作運動”來對抗英國。但是,人民喜歡暴力,甚至對不同意見、不同宗教的人也施行暴力,尤其是在印度教和伊斯蘭教之間,更是暴力不斷,甘地便以長時間的絕食來呼籲停止暴力、爭取和平。他的這種態度勢必受到多方面的攻擊,有些極端分子幾次要殺害他,政府也要判他的刑,而他則絕不抵抗和報復。他說:“如果我們用殘暴來對付腐敗,那麼殘暴所帶來的也只能是腐敗。如果印度想透過殘暴來取得自由,那麼我對印度的自由將不感興趣。”終於,人民漸漸地懂得了他,殖民者也為他這種柔弱中的不屈所震驚,他成功了,印度也取得了獨立。沒想到不久之後,他還是被宗教極端分子殺害。

甘地墓在新德里東北部的朱木拿河畔,佔地開闊,但真正的墓園卻不大。我按印度人的習慣,赤腳進入,手上捧著花。基體為黑色大理石,約十六平方米,四周有矮牆,矮牆外面是草地,草地延伸到二十米遠的地方,有一圈黃石高臺,把整個墓園圍住。

我把花輕輕地放在墓體大理石上,然後繞墓一週。墓尾有一具玻璃罩的長明燈,墓首有幾個不鏽鋼雕的字,是印度文,我不認識,但我已猜出來,那不是甘地的名字,而是甘地遇刺後的最後遺言:“嗨,羅摩!”

一問,果然是。記得前些天我在介紹印度的宗教恩怨時曾經說過,羅摩是印度教的大神,喊一聲”臨,羅摩”,相當於我們叫一聲“哦,天啊“。

那麼,這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墓碑了。說是最後遺言,其實是最後的呼叫。生命最後發出的聲音最響亮也最含糊,可以無數遍地解讀無數遍地否定,鐫刻在墓碑上讓後人一遍遍地去重複。

甘地思考過“不殺生、不報復”的宗教觀念與民族獨立鬥爭之間的關係,精彩的思考變成了勝利的行動;他也思考過現代工業文明與土俗古老文明的關係,憂鬱的思考變成了堅定的行動。勝負成敗綜合在一起,勝利佔了上風,但又立即為勝利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他面對自己關愛過的暴徒,只能喊一聲:“哦,天啊!”

這樣一個墓碑在今天更加意味深長。

甘地一直認為人口問題是印度的第一災難,說過“我們只是在生育奴隸和病夫”的至理名言。現在他在墓園向外張望,只需看到一小角,就足以讓他驚叫一聲:“哦,天啊! “。離開甘地墓後,我心中一直迴盪著甘地的聲音,那麼,還是讓他用印度語來發音吧:嗨,羅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