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的確是一部喜劇。

喜劇是什麼。喜劇不一定或者說不是難題解決，喜劇是終於可以坦然知道自己的不幸的確是絕境。但還可以有時間喘喘氣。

郎雄給王萊推拿一段，絮絮叨叨，一見如故。王萊說起回大陸做散財童子，說北京的味道變化，淺嘗輒止。他只覺得是老朋友可以推心置腹，她卻苦笑老頭看不穿子女把自己棄之如敝履。爬山一段，他只高興隨風且走，她卻一口氣提不上終於掩面抽泣。但她哭了卻還是會回家，他這次軸了。

之前抽菸迷路已經讓老朱百般不快，但看到滿目狼藉的廚房大概還是有些欣慰：兒子畢竟沒有無動於衷。

這一次，天下之大豈無容人之處。這句話，胡金銓藉著徐楓在【俠女】裡說過一次。當然，無數人於無數地說過無數次。

答案就是的確無處可去。

第一次看這個電影還是二十年前，父親大概也就是我現在的歲數再加十歲。他非常感慨那份信，大有希望我也趕他出門，然後拿出已經寫好的信云云。

我其實當時更喜歡後面大戰小流氓大斗洋鬼子警察那段，覺得好風光好威風。

二十年後再看，一身本領的老朱用來對付被批鬥，被驅趕。兩次他都足以抵擋肉體上的傷害，可是心碎的傷口掰開了捏攏，捏攏了再揉得更硬更苦。的確威風，那是尊嚴掃地的大風；的確風光，周遭都是破洞殘骸，無處不是刀兵，無處不是風火。

一番喧囂之後。郎雄和王萊扮演的角色都搬開獨住。老朱更是有了更多的學生（經濟來源），王萊特意來打了個轉，並在門口輕輕站住：我一個人回去也一樣。

【你下午有事？】

【沒事】

【沒事。哦，沒事】

多年以前總覺得這是悲劇。

現在並非覺得此後就不孤單。只是單純說這樣一個瞬間，有個人可以說著沒意思的話：沒事，沒事。

在這個娑婆世界裡，沒事還不是喜事嗎。

而且，沒事不都是一瞬間的事。